苏太尉闻言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可不巧,有了你的,只怕爹爹猎来的,你娘是再瞧不进眼里了。”
苏明珠笑了笑,虽然看着父亲神色似乎是并无什么事的模样,也还忍不住的问起了二哥改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太尉的神色平静:“是明朗这小子与你说的?孩子没经过事,就惯会小题大做的,无事,这事我与你娘都是早已知道的,给他改姓也是他凑巧回京,怕日后回了西北,又不知耽搁到什么时日罢了。”
“为何要改回李姓?那李家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不曾?”苏明珠仍旧不解,顿了顿,有些小心的试探道:“还是娘亲之前的玩笑话当了真,二哥……”
“什么玩笑?”不待苏明珠说罢,苏太尉便忽的打断了她,只开口道:“那姓李的畜生固然没什么好留的,但你姑母临去前,却都叮嘱了明理不许记恨他爹,好好的把李家传下去,你姑母虽是个糊涂人,那也终究是明理的亲娘,终究要在意几分,总不能叫她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苏明珠闻言一顿,面上便有了些犹疑:“是……为了这个?”
“不然还能为什么?”苏太尉的面色一肃,又正了面色严肃道:“爹爹还需告诉你们,你二哥虽改了姓,却也是不得已能为之,他自个心里也不好受,咱们家里不是那等讲究俗礼的,不论明理姓姓什么,都终究我苏战亲儿子,是你们的亲二哥!你们都不许背地里换了脸色!”
苏太尉虽在家中,虽惯常都是和颜悦色,但他一旦当真严肃起来,却是连娘亲对着都要让上几分的,苏明珠见着这的苏太尉,不及多想,便立即与身旁的弟弟立即直身正色的应了一声是。
更莫提,她自个更是个不在乎什么祖宗姓氏的,听到二哥只是为了姑母的遗愿,并非忘恩负义要出了苏家,心下便立即再不在意,释然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当真是吓我一跳,那娘亲又是为了什么与爹爹生了气?”
苏太尉垂眸瞪她一眼,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就你操心的多!进了宫也不安生,行了,你去换衣裳,我瞧着前头篝火都烧起来了,便先去了。”
见了父亲这般神态,苏明珠便当真是再无怀疑,只是笑着应了,叫了白兰进了营帐之内。
留了苏太尉在外,瞧着女儿进内之后,神色便缓缓凝敛下来,他抚了抚长须,面上终于露出一分沉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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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苏明珠与父亲说话之时,围合之内,赵禹宸则是暂且将木笼交给魏安,步履威严的行到了方太后的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快起来。”方太后满面慈爱,仔细的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一句句的关心道:“陛下这是下了围场?没遇着什么大兽吧?身上没蹭着哪?可累不累?”
赵禹宸静静看着母后面上毫无破绽的慈爱之色,手心一动,便低头道:“无妨,儿臣今日游猎,瞧见了一只东西,特地来给母后送来。”
方太后闻言一顿,便立即顺势转换成了既欣喜又欣慰的神色:“陛下还记挂着哀家,当真是有心了,陛下送的东西,自然最好的。”
她在宫中几十年,对这等事是早已习惯了的,赵禹宸虽是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但登基称帝,又威严日重,一日日的越发像起了先帝之后,她在赵禹辰面前,不自觉的便也一样拿了对待先帝的态度来对待他——
不论陛下送了什么来,那都是圣眷,是恩典,她只需的高高兴兴的感谢接受就是,且收下之后,还要表现的十分喜爱得用:
若是女子该读的书籍经典,便要亲手抄上几十遍,若是绫罗绸缎,自个受用之前便要亲手为夫君儿女做了衣裳鞋袜,若是什么只有自个能用的吃食用物,便不论花样颜色口味,都要立即日日摆在明面、用在身上,若是佛像佛珠,便要立在正殿里,日日对着诵经祈福——
总而言之,她自个心下如何都不当紧,最要紧的,是必要叫陛下觉着这东西是送的十分合适的才成,如此,她在后宫之中才能过的安稳太平,才能举案齐眉,母慈子孝,才能被称之为一国之母,后宫典范。
原本以为陛下今日也是猎到了些什么猎物,按着孝道,来先请她品尝,方太后一面在脸上露着恰到好处的期待笑意,一面都已在心里准备好了夸赞陛下至纯至孝,又勇武非凡的话头。
不曾想,陛下却竟是忽的从一旁魏安的手里提起了一方鎏金木笼:“龙羽卫们猎来了一只母白狐,腿上略受了些伤,”顿了顿,赵禹宸终于还是按着贵妃所言,继续道:“想着母后从未见过,特来给您瞧个新鲜。”
“白狐!”太后的面色一变,声音忽的高了一分,只不过一瞬间便也立即回过了神一般,轻咳了一声,又端方的笑了笑:“怎的忽的想起了给哀家瞧这个?”
【狐狸!是真狐狸哟……还是白狐狸!】
方太后口中是这般说着,心下却是忍不住的激动,若是留心一些,还能瞧出太后已是忍不住的躬了身,不停的从木笼缝隙之中从内看去。
赵禹宸见状一顿,便将木笼提手索性递到了太后的手里去:“母后慢慢瞧着就是,只是这东西到底是野物,您若喜欢,儿臣回去,便吩咐兽苑给您从小养一只乖顺的来。”
方太后神情有些怔愣,当真有些疑惑道:“哀家哪里能养这些个……”
赵禹宸摇摇头:“母后辛劳了一辈子,如今父皇孝期已出,您也该寻些乐头,松泛松泛了。”
太后闻言便忽的一顿,她自打进宫为后,收到的赏赐不计其数,衣食住行、诸多琐碎,几乎包罗万象,但她所接下的所有的封赏,却只都如一幅幅的枷锁,都是逼着她端庄有礼、淑德贤惠,不尚奢靡,不争不怒,逼得她活成一个《女则》里走出来的石塑木胚。
从来没有人说话叫她找些乐头,松泛松泛的话,她身为皇后,身为太后,能做的只能贤后慈母罢了,贤后慈母,哪里还能给自个找乐子呢?
【这孩子……】
不同于之前太后待他的有礼且疏远,这一句【这孩子】,悠长且深沉,恍惚间,便已有了些之前对待宝乐时的真情来。
赵禹宸垂了眼眸,心下复杂,正待再说些什么时,阶下魏安忽的上前几步,低头禀报道:“禀陛下,梁王爷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赵禹宸:身为儿臣要孝顺母后,给寿康宫送布料!送笔墨!送怀念父皇的佛经佛像!
方太后:……这小子跟他爹一样,又给哀家找事!
第66章
听见梁王的名字,太后有些疑惑一般:“此次围猎,哀家怎么记得并未叫梁王伴驾?”
赵禹宸的面色微沉,声音冷厉:“是未叫,不过梁王守了二十年皇陵,景山于他都是自个私宅了一般,他自个想要过来,还有谁能拦着不曾?”
瞧出了赵禹宸面上的沉郁,方太后瞧着手上的白狐,犹豫了一瞬,还是与皇帝慈和的劝了几句:“梁王不过是亲王,陛下乃是皇帝,又一向仁德,所谓君子可以欺以其方,梁王固然可以厚颜些,可陛下若是当真因此大动肝火,却是不值当了。”
太后这话其实是说的十分婉转,极有分寸的,但许是这些日子听着太后的心声听多了,此刻虽然离得还远,赵禹宸竟也能自个便将这一番话换成了太后的心声,约莫就是——【梁王是个不要脸的,你跟他生什么气?你是个君子,真被不要脸的人气着,你便输了!】
这么一想,赵禹宸竟是莫名的有些想笑出来的意思,更要紧的,是他也忽的察觉到,这似乎是母后第一遭,与他提起前朝宗室之事,在这之前,对于外头这些政事,她一向都是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会多问,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赵禹宸的目光扫过还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白狐,心下便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他先吩咐魏安,只先叫梁王在外头围合内候着,自个则坐了下来,认真的与母后应了一声:“终究是母后看的通透,说的分明,的确是朕一时想差了。”
方太后看着赵禹宸并非敷衍的模样果然也也是一愣,顿了顿,方才重新恢复了惯常的慈爱之色来,又应了一句:“是陛下仁德。”
赵禹宸摇了摇头,他这会儿并不打算立即便出去见梁王,便上前在一旁坐下,瞧着太后从缝隙里小心翼翼的瞧着那笼中的白狐上,便开口道:“这狐狸野性未驯,不敢放出笼子来,母后若是想瞧着真切些,一会儿叫能驯兽的人在手上拿着,瞧着和狸奴似的,您摸摸试试,是不是也一样。”
方太后闻言显然有些动心,张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赵禹宸便又早有预料一般继续开口道:“将宝乐也叫来,想来她一定觉着有意思。”
“也好,陛下就是心疼宝乐。”将宝乐提了出来,方太后立马便顺势答应了下来,将白狐交给了一边的宫人,还有些不放心的嘱咐着,叫半屏小心看着,给送些食水去,又叫盖上薄毯子,莫教人吓着了去。
等得将这些琐事都一一嘱咐妥当之后,方太后转过身,才瞧见陛下在一旁看着自己,面带沉吟,竟是十分的复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