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被戳到了宝乐这个逆鳞,一向独善其身的母后也是会这般在背地里给旁人上眼药的啊!
赵禹宸听得好笑,又有些新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还想看看母后还会说些什么。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不过没等太后继续开口,一旁的苏明珠便已顺势将话头接了过去,明抬实贬道:“常听人夸好官,便说他爱民如子,太傅对着亲子能这般大义灭亲,却是又上了一层楼,早已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及的,太后也不必在意。”
【要不哀家就是喜欢贵妃呢!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方太后见状更是一笑。
许是因为心情好,苏明珠说这话时,嘴角上扬,梨涡浅笑,耳垂上悬着的珊瑚环红的纯粹,却远远不及她的唇红齿白来的鲜活烂漫。
虽然也是别有深意的嘲讽,但在她昭阳一样的笑颜映衬下,却并不叫人讨厌。
赵禹宸瞧着这般的贵妃,便是一顿,他也忽的记得起来,明珠这般天姿绝色的妖艳容貌,其实并不适合冷若冰霜,她素来都是笑起来才更好看的,她自小笑就爱笑,且笑容格外能打动人,饶是心里再多烦闷忧愁,与她一并笑闹个半日,便也只觉春光明媚,合该纵情享乐。
他小时候多少次并不赞同苏明珠的离经叛道,也都是在这样的笑容与软言之下一次次的跟着她胡闹了。
只可惜,明珠自从进宫之后,便极少再对他笑过,每次相见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漠不关心,若是贵妃这两年都能如小时候一般,在她面前含俏含妖,眉语目笑,那么就算她对着旁人都嚣张跋扈,奢靡张扬,甚至加上淑妃的诸多挑唆,他应当也会是心存偏袒、不忍苛责的吧?
所以,在明珠进宫之后,到底是他先识人不清,误会在先,才叫明珠误会吃醋,与他反目,还是明珠先转变在前,待他诸多嫌恶,才叫他不满之下越发生出了间隙?
这个问题只如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般叫人越绕越晕,赵禹宸绕了一圈,没个结果,便也索性丢开它,只抬起头,作出一副当真信了她们两人话的模样,沉思着点了点头:“母后与贵妃说的有理……”
方太后与苏明珠对视一笑,她几十年的阅历,知道背地里抹黑旁人这个事,一次不可太过,见状便顺势停了口,转而与贵妃说起了闲话:“哀家倒记得,今日你母亲是递了牌子进宫的?”
苏明珠点头:“是,臣妾也是才从母亲那听说了这事,这才着急着来求您与陛下的恩典呢!”
“哟,这么说,你母亲该是还没走呢?”方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与家里人见一遭不容易,这事既是还没定,你也莫耽搁,赶紧的回去,还能多说几句话!”
苏明珠起身应了,正待告退,一旁的赵禹宸闻言心下一动,也跟着起了身:“之前也没顾得上与国夫人好好说话,既是如此,朕与你一道回去。”
君王都这么说了,自然便也无可阻拦,太后起身回了寿康宫,赵禹宸便苏明珠一道往昭阳宫行去。
苏夫人已经已经到了昭阳宫殿内,她听了白兰的话,心下也是格外牵挂,只急的在殿内一趟趟的转圈,已上了冰盆的内殿,都愣是叫她转出了一头薄汗,直到听到了外头陛下与女儿一并回来的消息,才匆匆迎了出来。
苏明珠知道母亲的急性子,一见面,就丁点不耽搁的先将弟弟的婚事结果几句话说了出来。
听了并非指婚宋玉轮,而是由着她们随便定,再叫宫里加封郡主,苏母长长松了一口气之余,一面谢着恩,一面也不禁越发的看赵禹宸更顺眼了些。
【哎!我就说嘛!陛下一眼瞧着就真心的很!与先帝那个小心眼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偏偏不信!瞧瞧这事,办的多敞亮!】
苏夫人的心声与她的外貌一样,浑厚有力,中气十足,隔着三步远,却好像就近在耳边一边,叫你压根忽视不得。
赵禹宸只听得精神一正,心下有些想略微站远一些,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亲自伸手,虚扶了谢恩的苏夫人起身。
苏夫人起的利落,借着这个规矩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下近距离的看着赵禹宸一眼,心声便又响得格外的响亮——
【别说,陛下长得当真是俊俏!瞧瞧,这鼻是鼻眼是眼的!也就比苏战略微差了一点!旁的再没有比得过的!啧啧,难怪能打小就把我闺女骗了去,我瞧着也顺眼的很啊!】
【嗯嗯,小陛下不错!当真是不错!不错!】
赵禹宸还当真没听过这样直接又粗莽的夸赞,简直像是一盆子热乎乎的热水,滚烫的浇下来,叫你从里火热到外。
他顿了顿,心下略微有些恼,但不适应之后,更多却是一种暗暗的高兴与得意,尤其是听了苏夫人最后连着几句,响亮到十丈外都听得到的“不错”之后,他更是连耳轮都忍不住的红了一圈。
“国夫人且坐!不知来了多久?这怎的连一盏茶都未上!”耳听着苏夫人还在夸个没完,赵禹宸有些不好意思,一面说着,一面便借着这个机会当前进到殿内,吩咐着先给苏夫人上些茶果点心。
瞧见他这般的殷勤热乎,苏夫人心下便越发高兴,拉了苏明珠一并在下首陪坐下来,又是连连谢恩夸赞。
赵禹宸听的汗颜,越发谦让推辞,放在苏夫人的眼里,便越发有了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一时间,两人谈起了幼时赵禹宸在苏府的日子,又说了几件苏明珠小时候的趣事,昭阳殿内还当真如一家人一般格外的和乐。
在这样的氛围里,苏明珠一面剥着一枚橘子,一面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瞧着赵禹宸与母亲相谈甚欢。
直到说到了儿女子孙这个话题之后,赵禹宸便无意问起了:“说起来,您膝下还有一个二子,苏…明理?却似乎不怎么听闻过,听说是自幼身子不好?如今如何了?在西北那苦寒之地,可禁得住?”
苏明珠正出神间,猛不妨的听到了二哥的名字,略微一慌,手下一松,那才剥了一半的贡橘便咕噜噜的滚到了榻上木案的另一头。
苏夫人军武之家出身,眼明手快,赶在那橘子掉落的一瞬间一伸手便稳稳的攥在了手里,顺手塞回了苏明珠的手中,便毫无异状的转过头回了赵禹宸的话:“陛下不知道,那孩子,最是个有主意的,偏身子不好,家里也不好太逼着。】
而与此同时,苏夫人那特有的浑厚心声也清清楚楚的响了起来——
【嗨,闺女你慌什么?你二哥那浑身的心眼子,跟筛子似的,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他不放心陛下偷偷跑回来了!】
第56章
天地良心!赵禹宸提起苏家的二子,完全只是因着叫苏夫人这一通夸赞夸得心里实在是不好意思,想要投桃报李,这才提起这个据说身子不好,没什么名声的二字,打算也给他赏个出身,好叫其回京在这富贵之地好好将养着,免得再受那西北苦寒。
可谁曾想,这么一提,竟还听出了这么大的一桩渊源?
不放心朕……偷偷跑回来了?
赵禹宸不动声色的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所以说,这苏家二子此刻并不在西北,而是就在京城?
只是即便是不放心朕,这般单枪匹马的从西北回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赵禹宸正沉思间,苏夫人口下都已利落的将二子的身世都说了出来:“原是苏家妹子的独子……在那一家子里当真是受足了苦,陛下不知道,才从西北接过来的时候,那干瘦的肋条股都一根根的杵在外头,蔫巴巴的,问他十句都说不出一句来,唉,也是可怜的,家里只想着他能好好的长大成人就是阿弥陀佛,都并不管教他。”
一旁的苏明珠听着暗暗好笑,也只有母亲这样的气势了,只是把二哥当成一个凄风苦雨瘦弱无助的小可怜,他刚来苏家时,虽说瘦弱是真的瘦弱,可也分明一只被逼到了绝处的孤狼似的,浑身的阴鸷,就连一向勇武的大哥对上,都不怎么敢招惹他,就更莫提软白甜的明朗,还是过了半年之后,才敢单独去与二哥说话呢!
赵禹宸听了这话,心下倒也对这苏家二子的性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若是从前,他或许还会暗暗在意,但自从有了读心术之后,他的心胸当真是已不得已被锤炼的比天高比海深,比起旁的来,这么点小事他当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梁王攀扯,董家构陷,再加上他原本的疑心,苏家原本就只如悬于刀刃之下,是个人都得多加小心,更莫提以苏家二子这般的性情出身,也难免难免会狭隘多疑,人之常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