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她本就纤瘦娇小,这副脆弱易折的模样,仿若雨中娇花,被垂打摧残得不堪重压,想要教人怜惜与保护。他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与柔:“别伤心……我会陪着你。”

鼻尖充盈的一股清清竹香,郭娆感觉很熟悉,独有这个清冽味道的主人曾经救过她,郭娆心底里对他莫名的信任。她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幽深无底的凤眼。

这双眼睛和连欣很像,却又不同,连欣的眼中是鲜活与灵动,而他,一眼望进去,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高深莫测。

郭娆意识到自己在谁怀里,挣扎着就要出来,但刚要站好,双腿就没力气般软下去。季瑜强势地没再放开,揽了她抱坐在棺椁前的团蒲上,而后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吃食,安慰:“乖,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先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有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郭娆想起那日他救她,他说‘别怕,我在'。也许是那一命之恩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此刻她太脆弱无助,她整日的一身防备卸了下来,没了力气也不再挣扎,索性靠在他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袖。

她道:“……谢谢你。”声音有些沙哑。

季瑜没有说话,体贴地拿起水喂她。

郭娆乖顺地喝了几口,看着面前面容俊美,沉默不言的人,她忽而冒出一句:

“你知道吗?我不是娘的女儿。”

季瑜的手一顿。

郭娆仿若未觉,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棺椁,说出来的话好像是积压在心中已久的,只是一种倾诉。

“我从没见过我的生母,曾经听祖母那边的人说,我的生母是父亲的一个远方表妹,是祖母硬赐给他的。因为……因为娘不能怀孕,祖母很不喜欢她,还总是针对她……”

“后来生母生我难产死了,娘将我抱在膝下养着,当亲生女儿一样。可是……我当时不懂事……呜呜……我……”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哽咽。季瑜轻轻拍着她的肩,无声的安慰。

“祖母买通奶娘挑拨我和娘的关系,说是娘毒死了我的生母,可娘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我舍不得怨她,可祖母对我说,对杀母仇人仁慈,就是对生母的不孝,后来我对娘又怨恨又想亲近……”

“直到有一年,我落水得了重病,大夫都说准备后事了,是娘没日没夜衣不解带照顾我,我才挺了过来……”

“父亲死后,族里人都想着怎么夺我父亲的家产,还欺负我和娘,她们还让祖母将我嫁给年过六旬的地方官做妾……娘怒火攻心,硬是护着我,送我来京城。”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她还瞒着我……她病得那么重还瞒着我……我看见她吐血了……好难受……好难受……呜呜……”

昏黄烛火的灵堂,安静幽幽,只有断断续续的细声啼哭,绕梁穿堂。

女孩靠在季瑜怀里,呜呜抽泣了半天才抬头,泪眼朦胧看着他。有些怯怯,又可怜巴巴的:“大表哥……那日在后花园,其实我说了谎,我不喜欢姚真,我想嫁给他只是想借他逃离国公府,在这府里我的身份虚假,我总是害怕谎言被拆穿,被所有人嫌弃。”

她拉了季瑜的衣袖,直直望着他:“你不会怪我对不对?表哥,虽然你表面看起来总是很冷,但是我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冷,不然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自从父亲死后,你是除了母亲,第一个让我感觉有安全感的人,我是真的将你当哥哥,不想受你轻视,我会难受的……”

第20章 真实身份

翌日,微风正好。

松风堂。

张氏探望完老夫人,浑身疲惫,揉了揉额角,边走边道:“给各府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吗?还有,寒山寺的度空法师什么时候到?”

“回大夫人,都发出去了,度空法师大概明日就到,这两日一直都是法师的弟子在灵堂。”

度空法师年少出家,四大皆空,一生奉行普度众生,品行高德,如今一百一十九岁,也是寒山寺住持,很有威名,豪门贵族里办丧事都请他超度亡灵,连皇亲国戚都不例外。

“那就好。厨房那边怎么样?还有丧事的各项采买,可别出了差错,国公府的丧事,还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办得不好,可又得说我这个长媳怎么着了。”语气有些嘲讽。

“大夫人放心,所有的东西都按照簿子对了两遍,厨子也请了天香楼最好的厨子。”

“那就好。”

老夫人的幺女死了,老夫人又病倒了,张氏掌管着国公府,如今这些杂事全落在她身上。她还要天天应付那些来拜祭的人,真是头昏脑涨,心力交瘁。

几道身影渐渐走远,郑氏才从廊柱边走出来,啐了一口:“平日装模作样,这就是报应!”说完也出了松风堂。

踏上长廊,就发现张嬷嬷在拐角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神神秘秘的的。郑氏好奇,偷偷摸摸地走过去。

张嬷嬷似有所察觉,眼睛敏锐地扫过来。

郑氏猫着的腰一顿,步子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略有些尴尬地开口:“啊,张嬷嬷,我……路过的。”

张嬷嬷平日看着也挺和蔼的,却不知道这次怎么了,郑氏刚说完,张嬷嬷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挥退男人,兀自转身离开。

今儿早上老夫人一醒来,就听说表小姐昨晚在灵堂晕倒了,幸亏世子爷看见了才将她抱回房,不然这大冷天的就要在地上躺一晚了。老夫人忙不迭喊了她就去菡萏阁探望,她去时表小姐还未醒,于是就问了一下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她的情况,听说没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回到松风堂,就看见外面候着一个人,正是差不多一月前她派去凤阳的探子,听他说出打探到的情况,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表小姐竟然不是三姑奶奶的亲生女儿!

郑氏被无视了,有些气愤:“哼,神气什么,等我女儿当了太子妃,看你们还敢瞧不起我!”

却说张嬷嬷来到内室,就见老夫人正躺在床上喝茶,见她进来,问道:“怎么样?阿娆没事吧?”

张嬷嬷面色有些复杂,回道:“表小姐没事,大夫说是因为几天滴米未进,体力不支才昏倒的。”

老夫人一听,有些心疼:“这孩子,先是没了父亲,现在又没了母亲,可怜见的。我现在年纪也大了,护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我考虑了很久,想着等那孩子孝期过了,我就向皇帝求道恩典,封那孩子个县主最为稳妥。身份提高了,又有国公府撑腰,将来就算没有我,她嫁出去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张嬷嬷见老夫人说得头头是道,处处为表小姐考虑,可见是真心喜欢那外孙女。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诉老夫人她刚刚得到的真相。

老夫人见张嬷嬷低着头神游天外,不由蹙了蹙眉:“心棋,你怎么了?”

张嬷嬷抬头,看着老夫人斑白的两鬓,沧桑的眉眼,还有那哀伤的眼神,突然有些替老夫人难过。

老夫人为人固然有些狠毒,但对自己的儿女却是真心实意的好,尤其是三姑奶奶,那是放在手心里疼着。三姑奶奶出嫁不能归娘家,更是年年替她抹泪牵挂,担心她在郭家受欺负,遭婆母冷眼。

三姑奶奶却为了一个男人,如此欺骗自己的母亲,将一个外人带进国公府,让老夫人年老体迈还替一个本无血亲的人忧思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