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眼下尘埃落定,陛下又有何打算呢?”
公主不是昭帝亲生,宣荷其实信得七七八八。但这才是棘手的地方。
没了这层身份护着,四皇子也无权势可用,公主还不是任由赵陆捏圆搓扁么?
况且金缕这样从小跟着孙太后的人,赵陆都不知何时策反了她。这样心机深重又善伪装,还善笼络人心,想起从前公主欺负他的场面,宣荷真是如履薄冰。
当初要是早些让公主成婚就好了。
但记起温祁元所为,宣荷又怒极。
竟无两全之法。
宣荷正怅惘,就听金缕笑道:“天子所思,岂是奴婢们可猜的?宣荷姑娘莫要为难我才好。”
又道:“东西既送到了,我也不打扰姑娘休息。”
语毕,干干脆脆领着婢女们出了门。
留下宣荷暗自纠结。
*
养心殿。
“心机深重又善伪装”的天子,端坐在蟠龙宝座上,面色沉静。
下首无权无势的四皇子赵郗,略低着头,抿唇一言不发。
半晌,赵郗才张开嘴:“我……”
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赵郗怒道:“你怎么不杀我?”
“善笼络人心”的赵陆一愣,反问:“我为何要杀你?”
又忽然明白过来赵郗的意思,赵陆微微垂下眼睛:“当时我来不及阻拦,等知道时,太子……还有赵阮,都已没了。”
况且他也没有依傍,能从中周旋,让赵郗侥幸逃脱已是极限。
赵郗不语,过了几息,他才道:“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但知道真相的人俱已亡故,湖阳一事,全是随你胡诌。”
虽这样反驳,赵郗也隐隐知道不是胡说。
譬如湖阳生得貌美,却与昭帝还有他们兄弟一点也不像,长大后的眉眼倒有几分随了沈延方。推及她出生的日子,也对不上对外所说丽嫔同昭帝相遇的时间,只推到早产头上。因为是位公主,当时竟也无人深思。
听见赵郗如此说,赵陆下意识皱眉:“我并未胡诌,父皇同沈将军的书信可证。当年替丽嫔接生的嬷嬷,我也快找到了。”
去年宫中疯传湖阳非昭帝亲生,孙太后就有心去找接生的嬷嬷求证。但时移世易,找了一两次杳无音信,孙太后也就放弃。横竖那时宫里她说了算,赵宜安是不是亲生,还不是孙太后一句话的事情。
没想到却是赵陆屡败屡战,最后寻到了人之所在。
赵郗全程就没过放松的时候,听见赵陆讲话,只道:“难道你要这样对湖阳去说么?”
赵陆虚虚握拳,又慢慢松开:“自然……不妥。”
“很不妥。”赵郗落井下石,又说,“湖阳才恢复记忆,等她调养好了身子,我或许要带她离开。”
赵陆一惊:“她已不是你妹妹。”
“她怎么不是我妹妹?”赵郗反问,“我看着她长到十七岁,她就是我的妹妹。”
赵陆不想放弃:“总要问过宜安。”
“你别侥幸了。”赵郗转开头,不想同他拉扯,只道,“出来一天,湖阳必定想我,告辞。”
说完便起身走出暖阁。
一时暖阁内只剩赵陆,赵郗的话翻来覆去在他心中打转。他忍不住闭上眼,朝后靠去。
别侥幸了。
金公公回来时,就见赵陆倚在宝座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发。
他吓了一跳,忙上前询问:“陛下?”
赵陆睁开眼,先恢复了坐姿,又平静问道:“人送到了?”
金公公松了口气,回道:“送到了,金缕也留下了。”
赵陆便点头:“那就好。”
金公公垂下头,没了声音。
赵陆等了一会儿,自知这是赵宜安无话转达的意思,便挥了挥手,叫金公公退下。
赵郗说,赵宜安一日未见他,必定想他。
那赵陆呢?
离开他那么久,只在映天的火光中匆匆一会,背着光面目模糊。
她会不会想他?
还是庆幸,自他身旁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