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言说的心酸,道尽了为人父母为子女的拳拳之心。萧子安听闻此言郑重将其扶起身子,神色严肃,像是发了什么赌咒一般认真的开口道,直言称我,而并非朕“岳父晓得,我许久前便倾慕阿迟。阿迟既嫁与我,我夫妻二人便为一体,荣辱与共。我现今虽身份不同,却还是如平常市井莽夫一般,盼望能与妻子结发同心,恩爱不移。既然岳父能愿意将女儿交给我,我此生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护她喜乐安康。”
“好……好……”唐俨拍着他的手,忍不住眼眶湿濡,但愿女儿所得良人。
第二日丑时梆子刚敲响,东方的启明星尚未黯淡落尽,抬眼望天看去,还是漆黑不见五指的一片,偶尔有夜莺轻啼一两声。
淮城公府与皇宫却早早就是灯火通明,大红色绢绸糊成的灯笼点的四处都是红艳艳亮堂堂的一片,连带着人都气色好起来。昨日已经将红绸挂好,衬着那灯笼里透出的光芒,更显得热闹喜气,来往端盘举灶的丫鬟小厮穿着新裁的衣裳忙而不乱的穿梭。
唐玉晚在丑时过半被萧氏连带着几个宫里来的嬷嬷温言唤醒,打水给她擦手净脸。昨夜她心里激荡,到了夜半也睡不着,眼下方眠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不清醒,只见了满眼的红色与嘈杂的人群。她气色却比往日还要好些,想来正应“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一句。
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由着嬷嬷将她扒了个干净,又送进装满热水的浴桶里,热气腾腾的水里泡了一层柚叶,说是驱邪取吉,寓意极为好。温热的水流划过她身体时候,她的神智才逐渐回来,想着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竟看着那些人忙碌而不知所措。
她捏了自己脸一把,没敢使劲儿,却也感受到了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真正正到了婚期,要嫁给自己所倾慕的那个人了。
嬷嬷围在她身侧去说着各色的吉祥话,唐玉晚不知该怎么回她们,只笑着用一双澄亮的眼睛去看她们。
趁着空挡,萧氏叫人摆了饭进来叫唐玉晚少吃些,多是些易饱腹少汤水的,帝后大婚比平常人家婚礼更加繁琐,怕是一日下来都得不上一个空闲去如厕。
桌上有道桂花糖藕,是唐玉晚素来爱吃的,她眼巴巴看了几眼,只夹了两片,便在萧氏的眼神里放了筷子,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萧氏心里不忍,却还是没开口劝她再吃些。
瑶光端来清水与竹盐给唐玉晚漱口后,唐玉晚便被按在椅子上由嬷嬷用两股缠成的细麻线给自己开脸,嬷嬷技术相当熟练,唐玉晚只觉得脸上酥酥麻麻的有些痒,没像旁的新娘子一般鬼哭狼嚎。
再就是换嫁衣,由全福人梳发,萧氏给唐玉晚请的全福夫人正是顾氏。顾氏是真心疼爱唐玉晚的,自然带来十二万分的祝福。谢清澄与谢清敏二人是随着顾氏来的,她两人皆身怀有孕不敢进去看唐玉晚,听闻胎神与喜神是相撞的,去了与双方也是不吉利,只托顾氏送了祝福进去。
凤冠沉重,是由足分量的赤金与东珠宝石打造,众人也怕这东西提前戴了压坏新娘子,只得缓了缓。萧氏将提前准备好的翡翠如意放进唐玉晚怀里,嘱咐她捧好。
手脚利索的嬷嬷点了胭脂口脂给唐玉晚细细上妆,那粉上了厚重一层,妆成时候,唐玉晚对镜去看,还惊了一跳,那镜子里的人与她除却五官竟是哪出都不像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掌
再过了片刻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爆竹的响声,一声接着一声,虽不清晰,却也能想象出那热闹的场面。唐玉晚藏在大红喜服下的十指忍不住蜷缩起来,心也跟着快速怦怦跳起来。
萧氏看嬷嬷将凤冠戴在女儿头上,眼眶忍不住湿濡了,顾氏用帕子替她擦了,小声劝慰“阿迟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萧氏这才收拾情绪去看女儿。
瑶月从外头步伐匆匆的进来,满脸喜气“奉宝册的公公来了。”
帝后大婚,迎亲前刻是要捧奉宝册,这才算正正经经承认了身份的皇后。
众人一听,将盖头给唐玉晚披在头上,又四处去检查,看是否落了东西或是收拾的不周全。唐俨此刻正入了屋内,一身酱红色蚕丝长袍衬的格外庄重。
“可都收拾好了?”他语气低沉小声的问萧氏,神情落寞,却又强打起精神来。
“好了,今日女儿出嫁,可要高高兴兴的。”萧氏抬手给他整了整衣领,压低嗓音去说着。
唐玉晚听在耳里,心中有些发酸,却只捧着手里的如意不作反应,好在盖头能遮挡一二分她的神色。
“阿迟,该走了。”唐玉晚听见唐俨的声音,只看见一双青面白底的皂靴立在自己面前。眼泪登时就滴答滴答的下来了。
淮城公府的门外停着轿辇,龙凤呈祥的图案,金红相应,辇外悬挂着十六串金铃,走动间叮当作响。唐俨就这样背着女儿送她入了轿。
萧子安是亲自来迎亲的,虽不能如旁人一般骑马迎亲走在队伍前列,却是与唐玉晚共乘一轿,早早就等在轿中。他在轿中接了唐玉晚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萧子安身体因紧张兴奋而微微发抖,紧紧握着唐玉晚涂着丹蔻的纤白玉手。唐玉晚原本因离家而来的彷徨、不安与伤感由他这一握去了大半。
所供奉的宝册捧行在最前方,接着是仪仗队伍与迎亲的辇车,整整占满了邺城主街。系着红绸的嫁妆浩浩荡荡的跟在送亲队伍后,绕成一排长龙,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透过辇车,能听见邺城沿街百姓的议论声,热热闹闹的带着祝福。
绕城一圈后,才从皇宫正门宣武门直入嘉懿宫,萧子安将原本的承乾殿寝宫空了下来,将其中的衣物器具皆搬去嘉懿宫,眼见着是要与皇后同进同出的意思。虽都觉得不合规矩,没人去劝,朝堂上如今大半都是萧子安亲手提上来的,自然对他任何决定都举双手赞同,绝无异议。
一切安顿下来,天已经擦黑,淮城公府那头宴席才刚刚开始,萧氏擦干眼泪,带着红肿的眼皮去与诸位夫人应酬。夏至还小,离不开母亲,司徒映来遂还留在自己院子里。
未料半路上却出了事儿,李尚书家的女儿李索柔宴席间让人用热汤浇了脸,半面脸都起了水泡,怕是要毁容了。浇人不是旁的人,正是柳江王的孙女箫宝珠。二人不知席间生了什么口角,让箫宝珠掀翻了桌上的汤水。
萧氏对这二人十分恼火,绕是谁家女儿的出阁宴上生了这一出都要恼火的吧。随后两家分别将人带走了,柳江王妃看左相府半拉半扯的将箫宝珠塞上马车,暗地里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还好箫宝珠那小蹄子嫁出去了,不然这事儿还是要她来操心的。
嘉懿宫里,嬷嬷替唐玉晚与萧子安二人各剪了一束头发,用红线绑在一起放入漆盒中,又压在枕下。二人又交换喝过合卺酒,嬷嬷们这才点上安神香放下帐子退去只留下满室的红烛间或噼啪作响。
唐玉晚经这一系列繁琐的礼数,从原本的新奇激动到眼下的昏昏欲睡,累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加之昨夜一夜都未得好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撑到嬷嬷们都退出去这才控制不住的一头栽到绵软的被褥上,好在已经卸了凤冠洗漱完毕,不然要硌的脑袋疼。
原本还心潮澎湃的萧子安瞬时间被浇了一桶凉水,什么火都消得一干二净。探头去看唐玉晚,果真已经快要睡死过去了,忍不住一阵好笑,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摆正了睡姿,又搂在怀里盖好被子,唐玉晚对萧子安身上的味道分外熟悉,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萧子安轻笑一身,撑着头去看怀里的唐玉晚,心里升起无限的满足。大概真正是爱你的,只要能看见你就觉得十分欢喜了。
虽说箫宝珠眼下嫁去了左相府,但到底是柳江王府养出来的女儿,不能全然不闻不问,宴会散后,柳江王妃就揪了坐在箫宝珠身旁的萧宝琳问话。
“二姐姐今日本就因姐夫的事气儿不顺,心里愈发堵得慌,这脾气也就跟着冲了些。她就看着那李家姑娘眼睛一错不错的黏在玉京表哥身上,恨不得就贴上去,一副勾人的狐媚子样,这火气就飕飕上来了,忍不住去劝谏几句,让她少盯着人家有妇之夫看。二人这就吵起来了。”萧宝琳揪着衣服看着凉嗖嗖的大理石地砖开口。
柳江王妃呷了口茶水,神色淡漠“依着二姑娘那脾性,怕不是就劝谏几句吧?”萧宝琳那吃了炮仗一样的性子,任谁都不信能好好同人家说话,怕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萧宝琳干笑两声“王妃英明……”复又开口“这也不能全怪二姐姐,实在也是那李姑娘不知廉耻,又加上二姐姐近日遭的事儿……”她不敢继续说下去,那事儿实在不堪入耳。
柳江王府冷哼一声让萧宝琳退下去,箫宝珠有个贴身丫鬟爬了左相三公子的床,她心里气愤,将事儿闹得极大,最后将那丫鬟杖毙了,未想眼下还气着呢。
“娘,女儿也不喜那李姑娘,宝琳这次也不算做错,那李姑娘盯着玉京,也上赶着要投怀送抱,有事没事就来府里逛,也不顾人家已有妻室,我已多次将她拒之门外,未想她还是死性不改。”萧氏给柳江王妃续了杯茶。
柳江王府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见时候不早,这就要离去,萧氏急忙起身送她,柳江王妃要推拒,萧氏挽着她的手开口“阿迟走了,我左右心里空落落的,左右也无事,送送也累不着。”
送走了母亲,萧氏呆愣的坐在玫瑰圈椅上,抬眼看今晚月色格外明亮,长叹一声。唐俨拎了一壶酒,咣当一声放在桌上“夫人,不若,小酌一杯?”
萧氏转头看他,竟是有些不真切,恍若二十年前那初见的少年郎。
她缓缓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水蛋蛋(萝北)今天的地雷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