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檀木盒子,有些心安。
瑶月正泼了唐玉晚洗漱的水在院子外头,便见着萧氏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急忙放了盆与他们请安。
萧氏只示意她起身便稳步入内。
萧晋倒是蹙了蹙眉,又看了湿漉漉的地面,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跟着萧氏去了内院。
宋嬷嬷见萧晋神色不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地上,心下也有了二三分的较量,主子入了内院后,她才嘱咐瑶月道“往常天还暖,便也未说你们将水洒在路上,这如今天凉了,地上容易生了冰,仔细姑娘出来的时候摔了。夫人粗心,未觉得什么不妥,回头等姑娘真伤着了,看夫人不整治你们!”
瑶月看了青石板路上还未干的水渍,缩了缩脖子,是她思量不周。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唐玉晚正衣身亵衣倚在床上,去看床帐上的栀子花刺绣,她这些日子恹恹的,精神不大好,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只能去看床帐子上的花儿了。
就听得内室的珠帘子噼啪撞击,有人进来了。
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去转头,动了动眼球还是木然去看那帐子,只当是瑶月瑶光进来。
她终是过不去那坎儿,血糊糊的,都是腥气,在寒秋里冒着丝丝热气,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满是那副场景。
萧氏静悄悄的坐在唐玉晚的床边,不敢去扰她。萧晋眼睛一错不错的去看唐玉晚,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看得他心里一阵阵抽疼。
“阿迟……”终究还是萧氏开了口,语气有些凝涩。
唐玉晚眼睛闪了闪,歪头去看,第一眼看到的竟不是萧氏,而是站在床头一身玄色衣衫神色复杂的萧晋。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何,见了萧晋,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哭,分明这些日子就是心里再难受也未哭过。
萧氏见唐玉晚一哭,心里就慌乱,翻了袖子和怀里,也不见有帕子。见闺女已是抽抽噎噎的泪水糊了满脸,也顾不上这一身新做的衣裳,忙扯了袖子去给她擦拭,索性这身衣裳也简素,上头未绣什么刺人的刺绣,料子也软乎。
萧晋摸了摸怀里的匣子,淡色的唇瓣紧紧抿起,呼吸有些困难道“既然已经见过了,那本宫便……告辞了。”
萧氏蹙眉揽着怀里的唐玉晚,一面哄拍着她的背,一边与他道“阿晋不是还要寻玉京吗?怎么这般早就回去了?”
萧晋敛眸,深深看了唐玉晚一眼,有些舍不下,却还是拱手道“今日便是算了,改日也是一样,总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萧氏揽着正哭的热闹的唐玉晚,也顾不得萧晋,便吩咐宋嬷嬷去送。
唐玉晚从萧氏怀里看见萧晋离去的背影,决绝又不留情,只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团醋泡过的棉花,又酸又胀,眼泪流的更厉害,视线都开始模糊,最后转成嚎啕大哭,揪着萧氏的衣裳不撒手。
他怎么就走了,看都未看,哄都不哄自己就走了。唐玉晚心里委屈,往日对自己那般好的人,怎么这就突然对自己淡漠起来了。
萧氏只当唐玉晚还是为了那件事儿难受,心里也跟着揪起来,却也无法,只能拍着她的背去哄。
好歹唐玉晚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眼角还带着泪痕,萧氏替她盖了被子,又顺了顺她的鬓角,拧着眉在唐玉晚面颊上印上一吻。阿迟这些日子都未睡好过,无精打采的看得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剜肉一样。
“夫人……”瑶光端了食盘来,上头是个紫砂小盅,盖子盖的严实,丝毫热气都未透出来。
萧氏急忙冲她打了手势,示意声音小些。
瑶光面上一红,压低声道“夫人,这是大厨房送来给姑娘补身子的乌鸡汤,您瞧……”她放轻脚步上千,抬手递了递手上捧着的托盘给萧氏去看。
萧氏拢了袖子,捡了上头隔热的帕子打开紫砂小盅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便随着热气从里头飘了出来,里头的汤水熬的澄明透亮,上面浮着几颗嫣红的枸杞,油花已经被舀了出去,乌鸡炖的骨酥肉烂,眼见那骨头已经与肉脱离。
萧氏拿了小勺先尝一口,鸡的腥气被熬了出去,剩下的只有浓郁的鲜香,正滚烫着,喝着暖身刚好。
“拿去小厨房的灶上温着,回头姑娘起身再喂给她。”萧氏放了盖子,用食盘上摆放的帕子拭了拭唇,低声吩咐。她总是不能再将阿迟唤起来的,难得她能睡下。
瑶光看了架子床上熟睡的唐玉晚,细声应下去。
唐玉晚这一觉睡的长,眼见天色暗下来,满府的灯火都掌齐了,才睡眼惺忪的起身。瑶光服侍她起身擦了脸和手,端了那乌鸡汤来。
“姑娘喝些,夫人特点让厨房里炖的。”瑶光摆了小桌在床上,哄着唐玉晚喝口汤。
“嗯。”唐玉晚接了瑶光递来的汤勺,木然的应了,她可还没忘,萧晋看都不看她就走了那事儿,心里还是难受的紧。
刚喝了一口,唐玉晚便忍不住吐了在床边的痰盂里“难喝,没个滋味儿。收下去吧。”
华嬷嬷正巧端了灯台进内室,听见唐玉晚的抱怨,又见瑶光面露难色,上前去劝“这养身子的汤,里头盐都放的少,总是淡的。可因盐少,却是更鲜些,姑娘再细品品。”
好说歹说,唐玉晚才苦着脸勉强喝了小半碗,剩下的都被她赏了底下的人。
不知是不是哭过的缘由,像是将心里头的不安和恐惧都随着泪水流了出来,唐玉晚虽说白日里睡了一个长觉,夜里盯着头顶的帐子久些却也能睡下,不过浅些就是了。
这些日子,因唐玉晚总是梦魇,云容楼守夜的丫头便增到了三个,以备不时之需,就是唐玉晚今日有所好转,萧氏也不敢大意,还是吩咐如昨日的规矩。
萧晋绷着脸回了长安王府,那铁青又煞白的面色唬的木生一阵心惊肉跳,以为是他家殿下出了什么事儿,却也不敢问,只默默的随侍在他跟前儿,大气也不敢喘。
萧晋一个下午都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望着天色,手里捧着的书一个字也未瞧进去,眼见暮色四合,紧皱的眉头才有了一丝的放松,只周身的焦虑不减,像是个满胀的炮仗,来丁点儿火星就能着起来。
逐渐的,天色以肉眼可见暗沉下来,府上的小厮挨个掌起了灯,听梆子打过了酉时。他才迫不及待的扔了书,去正院换了身纯黑的衣裳,上头半点花纹也无,在夜色里倒是隐蔽。
他沿着曾经翻墙翻过的路线,一路摸到了唐玉晚的院子,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只几个守夜的婆子嗑着瓜子闲聊,却都精神不济,连连打着哈欠,眼角沁出泪花。
他又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悄无声息又轻车熟路的进了内室,这路线,他今儿下午已经在脑海里模拟过千遍万遍了。
卧房里灯光幽暗,只堪堪能看清摆件,房里燃了安神香,清幽雅致,让人心神放的轻松。
唐玉晚就侧身躺在架子床的里侧,身上盖了锦面的厚实被褥,呼气平稳。萧晋将床幔撩开一个角,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细细描摹唐玉晚的脸,确实瘦了不少,眼底也有了青影,比白日里粗粗瞧见的时候更让他心疼。萧晋的眉头又死死的打成结。
萧晋的心里矛盾发涩,他想让唐玉晚看见自己,想同她好好说说话,许久未见她,他想的厉害。却又不敢,怕她认定自己是个登徒浪子。
他挣扎半分,还是只从怀里将放了一日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放在唐玉晚的床头,打算悄然离去。
唐玉晚睫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