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旧时学馆的同窗,现在是太医院院首的程检。
他虽主治妇科,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程六,大概无人会来帮她。
她写信道明原委,不求程家引火上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求一些能够抑制疼痛的药物。
想要的药物很快送来了。程六却没有来。
那夜崔珵吃了药,他精神也好了许多,久违的,也愿意同她说话。
他说什么来着?
巴陵名山,有一棵姿态诡异的老梅树。他说想让自己替他去看看。
呵……就连刻意隐瞒的崔珵,都知道了如今的败局已经无可挽回了。
大厦将倾之际,可她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
午夜梦回,她梦到崔珵冲她伸出手,他笑的温柔如初,她也笑,求他带自己走。
可是指尖刚刚要触碰到彼此,他却化为了累累白骨,然后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苏赢被噩梦惊醒,她趴起身喘着气,身上冷汗涔涔。
第二日,她就病了。
韩筠找了许多名医为她诊治,就连表哥都来看了她。
她心中此刻一点恨意都不存了,只有满腔的遗憾涌上心头。
她的病,无药可医。
日子就这样蹉跎了半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容姿枯槁,全然没有当初的美貌。可韩筠却依旧日日都在病榻前照顾她,同她说着话。
弥留之际,她想起了什么,对韩筠说道,“我想去巴陵看看。”
他点头应允。
车马备足,她要求轻车从简,自带了几个下人,就上路了,一路上她精神很好,朝中此时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候,文臣集团内部出线了裂痕,韩筠忙的焦头烂额无法脱身,没有随同她一起前来。
苏赢拿了足够分量的药,她突然想起崔珵之前同她说过的南地风光。
便改了路线,顺着他当年养病的路线,到处走走停停。
他待过的地方,她都想去看看。
他喜欢的东西,她都想要握在手中。
他伤痛缠身,没关系,她也替他在疼。
兜兜转转,初冬时节,她才到了巴陵。
南地的冬天虽然不同于北方的凛冽,但是空气中带着的湿冷还是让她身体的疼痛加剧。
她已停药第三天。
第四天,正好是冬至,她们抵达名山脚下。
传言中那位隐士介生,就在山腰处居住。
这日天空飘了小雪,气温降了许多,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苏赢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山脚下站着一人,他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那人见她,急忙上前,苏赢这才看清楚,这个穿着布衣,披着披风的人是韩筠。
“你来了。”她冲他笑了笑,伸出手帮他把肩膀上的雪扫去,雪花遇到手掌心的温度,瞬间化为了水滴,就像是一汪泪水似的,凝在她的手心。
她看着手心,有些出神。听到耳边韩筠说话,他道,“你应该在两月前就到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为你储备的药,应该几天前就吃光了吧。”
苏赢抬头,看到他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情绪很糟糕,生平第一次,对她说话带了一丝怒气。
她轻轻一笑,戏谑道,“韩筠,你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早已在她回忆的角落中沉默着。
而那个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首辅,如今在他身上也看不到半分影子了。
韩筠蹙眉,他压下一切心思,对她说道,“我为你带了药,你需要赶快服上。”
苏赢正待说话,却觉体内一阵酸疼,她勉强笑了笑,由着下人扶着她坐到了随车带着的椅子上。
韩筠上前,他手垂在身侧,急切问道,“腿疼?”
苏赢点点头。
他弯下腰,轻轻的帮她揉捏着腿关节,最终忍不住还是抱怨了出来,“你应该多穿衣服。”
她低头看着他的眉眼,故作轻松的问道,“立储定下了?”
韩筠点点头,“是五皇子颜朔。”
苏赢深思,“那皇后会依?”胡皇后同陛下年少夫妻,情比金坚,却一直未曾诞下皇子,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是苏赢知道内情,胡皇后同五皇子生母良妃不合已久。
韩筠专心的帮她揉腿,眼神示意身旁的随从去把药匣找来。
“胡皇后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