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敬之额头汗津津的,小心翼翼地抬袖擦拭额头,稳了稳情绪,又同他的师爷讨论一番后,亲自说道:“今日程府汪氏在大庭广众之下,误将燕妆妙青认为程府丫鬟绿叶,强行带入程府,并施暴,导致妙青多处受伤,但念及是误认为,故此处罚四十大板。另,程府管事妈妈杜妈妈为从犯,处罚三十大板。当即施行。”
程大夫人一下惊醒,瞪大了眼睛,她珍娘从小便是父母眼中的宝贝,从未有人忤逆过她,连被打手心都未被打过,此刻却要当众受四十大板,这让她颜面何存?
程言焕羞愧地低下头。
杜妈妈一个激灵,三十大板,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楚惟、燕子七均当个合格的旁观者。
程画兰四处环顾,到底忍不住站起身来,道:“钟大人,母亲近日身子有恙,可否从轻发落?”
钟敬之看了程画兰,转向颜明玉道:“按例律理当如此,但惩罚与否,可看当事人意愿。”也就是说,打不打,全凭颜明玉一句话。
众人随着程画兰的目光看向颜明玉。
程画兰上前,恭敬道:“玉姑娘。”
颜明玉抬眸看向程画兰,程画兰和程淑兰不同,对于程淑兰,颜明玉是照顾是保护是付出,有种一条船上,她来掌控方向的感觉。但是程画兰不一样,她与程画兰很有默契,并且彼此欣赏。
“二小姐。”颜明玉喊一声。
程画兰笑道:“以后喊我画兰便可。”
颜明玉未作声。
程画兰敛起笑意道:“玉姑娘,可否请你手下留情,放过母亲这一次?”
颜明玉直直地望向程画兰,而后转眸看向程淑兰,程淑兰期待地望着她,她默了默道:“不行。”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玉姑娘如此执著,如此强硬。
那么程大夫人、杜妈妈要挨打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杜妈妈不想挨打,她禁不起打,顿时发挥了自己的奴性,匍匐上前搂着颜明玉的腿道:“玉姑姑,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杜妈妈开始哭起来,从来都是她处罚别人,哪有被别人处罚的,而且官府的三十大板子,肯定和程府的不同,她活了大半辈子,就等着后半生享福呢。
颜明玉被搂的身子颤一下,燕子七连忙上前扶住。
这时,程淑兰也站了起来,上前说情,绿竹、平香也说了几句。
然而,即便如此颜明玉仍未松口。
楚惟直直望着颜明玉,眼中毫不掩饰的是欣赏,是欢喜,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征战沙场多年,宫里宫外女子也多有见,然而却没有一个女子,如明玉这般,令他看一眼心头便喜悦十分。
似是而非的单纯,似是而非的倔强,似是而非的坚定……
突然,楚惟舒展的眉头蹙在一起,他缓缓侧目,便见程文涛风尘仆仆地站在院门口。
程文涛院子里站的站,坐的坐,跪的跪,躺的躺,瞬间呆住,目光将众人扫了一遍之后,停在了颜明玉身上。
颜明玉同时也望见了程文涛,一瞬间脸上的倔强消融,直直地望着程文涛。
程文涛霎时红了眼眶,明玉。
楚惟脸色一沉,握着茶碗的左手无意识地收紧,眼中喷薄着火苗。
紧跟着只听“啪”的一声,楚惟手中的茶碗破碎,众人一惊,程言焕最先反应过来道:“快,快去给楚将军拿药拿纱布,包扎伤口。”
颜明玉应声看过来,看到的却是楚惟不悦的直视,她随即收回目光。
这时,小丫鬟匆匆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纱布、药膏,楚惟随手取过纱布,在左手上擦了两下水,纱布旋即被染红,但他却未上药,也未包扎,而是将纱布扔到托盘上,道:“下去吧。”
小丫鬟不敢逗留,众人也不敢多说。
这时,程文涛走进了院子,他尚不清楚状况,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涛,文涛……”程大夫人瘫在地上,伸着手小声喊:“你回来了。”
程文涛连忙上前,蹲下.身道:“母亲,发生什么事情了?”
程大夫人看到自己儿子,顿时忍不住抽泣起来,道:“那个贱婢……她带着官府的人过来,要打母亲板子,她是存心让我死啊……”
程文涛一脸茫然。
程大夫人面前的小丫鬟言简意赅地将事情主脉络说一遍,给程文涛听。
程文涛扶起程大夫人,安抚几句,而后转身看向颜明玉。
颜明玉又恢复了方才沉静的样子。
程文涛走至颜明玉跟前,喊一声:“明玉……”
颜明玉定了定神,抬眸看向程文涛,笑着道:“大少爷。”
“你还活着,真好。”程文涛目不转睛地看着颜明玉。
颜明玉又笑:“是啊,我这一活,让你们大家都失望了。”
“这是我希望的。”
颜明玉不再看程文涛,将视线移开,问道:“你也是来替她们求情,让我只当是个‘误会’了结,是不是?”
程文涛默了默道:“明玉,是我母亲不对。但她把妙青当成绿叶了,所以才会如此处理。程府对待逃跑下人一样如此,母亲也是按经验处事。”
颜明玉在心里暗笑,愚孝,愚孝就是程文涛这样的。
程文涛又道:“所以,念在母亲是无心之故的份上,你能否免于母亲受罚?”
程文涛的言辞令众人疑惑,他不是低声下气的哀求,而像是平等的商量。知道程文涛为“明玉之死”黯然伤神的人,也都知道程文涛对明玉的用情至深,所以才会以这种口气与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