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二叔,您当初卖了辰逸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有朝一日您竟然会求着这儿子?现在这样的酸言酸语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再者说了,辰逸只怕也不想搭理您这样的爹吧?上次在父亲书房时,我还记得二叔与我,五弟偷听了许多不该听的呢,如何就这么容易地忘记了前事?这才几日的功夫呢?二叔这忘性可真够大的。我要是辰逸,不好生地收拾辰逾一顿就不错了,还指望我帮他引荐这个,引荐那个的,二叔你又何必呢?骆氏家学虽然不比望林书院,可在江南地界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您又何不折腾呢?再者说了,如今毕竟父亲孝期,纵然辰逸能帮的上忙,辰逾难道竟是不守孝,要离开家去扬州求学?”
“二叔,五弟,我父亲对于骆家,对二房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这样做,未免让人心寒,嫡支血脉,原本不多,只有我们兄弟四个,现在呢,只有我与二弟,五弟,二叔这是指望着以后辰逾自己奋斗,不沾家族的光,不需要家族的帮忙了是吧?”
骆辰迅终于开口了,言辞淡淡地道。
“大侄儿,你听听辰迈那张嘴,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能是那样儿人吗?这不是辰逸路过扬州,这不是顺路吗?毕竟你弟弟如今学识不缺,可就缺个机会,是不是?咱们家的家学是挺好,可不是博采众长吗?等一年后,辰逾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不管是游学也好,深造也罢,这望林书院不都是最好的选择吗?”
骆文远听着两个侄儿的一唱一和,心中动怒,不过面上却是严肃至极,一脸“我很赤忱”之态,对着众人道。
“即便如此,也不用劳烦辰逸,再者说了,即便您再折腾辰逸又有什么用?他和望林书院也没有什么交集啊,反倒是老二他小舅子在望林书院求学,且等过上一阵子再说吧。”
骆辰迅拉着脸,骆文远还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叹息了两声,也没再张嘴。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骆辰逸发现,他但凡吃什么酒席宴会的,最后都是这样的操蛋结局,当然,这种规律仅限于在骆家,仅限于有骆文远在的时候。
骆辰逸第二天走的时候,骆家准备了许多的土仪,林林总总地装了小半船。
这样的好意骆辰逸也没有反驳,很是老实地就收下了,毕竟都是族人们的一片心意。
当然,他也送出去了不少东西。
人情往来,便是如此!
离开了杭州,路过扬州,他也去观摩了一下所谓的望林书院,毕竟那位山长先生和自家岳父是好友,所以骆辰逸路过扬州,不去一趟,似乎也说不过去。
两人喝茶叙话,又有大伯生前之友问了几句文定公的后事,又聊了几句京中的局势,山长先生一脸的忧愁,“双日悬天,终究是祸非福啊!”
“一轮高悬,一轮低降。”
“国政动荡,百姓遭殃!”
老头子一副忧国忧民之态,倒也对,望林书院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皇家书院了,这里不知道出去了多少的高官重臣。
“……”
骆辰逸闻言当即默然,毕竟这样事情,谁也没法子,如今的江南,已经是搅风搅雨,常有饿殍了。
江南富庶之地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地方,只怕更惨!
“终究会过去的,总会好起来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骆辰逸这般地安慰他道。
两人都是远庙堂之人,这样的忧国忧民之态却也只能徒惹人笑罢了。
不过这就是读书人啊,老头子一身的风骨,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值得人钦佩。
“您这里还缺不缺教员?”
骆辰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问道。
“怎么?你小子想要来我这儿教书?却是欢迎之至!”
两人聊着聊着便有些忘年交之感,老头儿笑着问道。
“并不,我自己都是半瓶子水,哪里敢误人子弟,是我大哥,他是翰林院出身,学问最是扎实,所以我想着日后大哥出孝了,是否能在这望林书院谋个差事儿,也好养家糊口呐!您也知道,他家大业大的花销大,坐吃山空,我怕他过上几年去当叫花子,您说说,他果然上我府上打秋风去,我是接济呢还是不接济?”
“你个促狭小子,骆氏家大业大,你大兄身为骆氏族长,哪里就能落魄到那个地步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大伯的意思?”
山长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大伯那人您还不知道?巴不得我大哥为国为民效死己身,哪里还会想着让他乘势退下来?不过是我瞧着您这儿风景秀丽,您这上司为人也算是和气,只怕不会拖欠教员们的月薪,所以才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罢了。行不行的,您给个痛快话,可别让小子抓心挠肺的苦等!”
对于他这副无赖模样,山长却也不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哟,你哟,我却是敬重文定公一身风骨,为人坦荡无私心。罢了,既然你都开口了,又是文定公长子,没问题,三年后让你大兄来望林书院吧,正好我们书院也需要这样学问扎实,人品正直的教员。”
“那您给我写个手条?要不然留个什么录取证明之类的,总不能我大喇喇地说了,三年后您又不认账了,那个时候我大兄只怕要扒了我的皮了!”
骆辰逸逗着老头子道。
可谁知,这位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当即提笔挥毫,果然写了个录取证明,晾干了之后交给了骆辰逸。
“唔,老先生这样爽朗,小子身无长物,也最是知道您瞧不上那些俗物的,且少待片刻,小子这便送上谢礼!”
骆辰逸当场地掏出了自己的装备,拿起了炭笔,只听着笔尖“刷刷刷”地动作,他头也不抬,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眼前的这位老人的神韵。
老头也听说过他的这一手,往日里也曾经见过几幅这位的作品,今日第一次瞧见,却也觉得新奇的很,纤毫毕现,这样的手法,果然和国画不同,各有千秋。
尽管有些人鄙夷这洋人的技法,可是真正的高士大儒们却不会。
比如眼前这位便是一位。
骆辰逸作画时,他也安静下来了,面容沉静地冲烫着茶杯,名士高人,果然不凡。
骆辰逸的画作一个时辰方得,老头子也不当他是外人,直接地卧榻而眠。
骆辰逸放下了那画作,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离开了望林书院。临走前还嘱托人别进去搅合了老头的美梦。
醒来的老头看着自己的自画像,想想那个有趣的小子,捻着胡须,笑了……
骆辰逸的这一趟望林书院之行满意而归,毕竟骆辰迅一旦进了望林书院,那么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是想要打压骆氏,可终究还是需要面皮的。
骆氏在这位的手中就甭想起复了,待下一代长成了,依着骆氏在江南的名声,大兄日后从望林书院出来,自己开个书院,或者是将骆氏家学发扬光大,这都是很好的一条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