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眼圈顿时红了,忙垂头拭了泪,又因被这一声唤起往日情分,悄声告诫,“陛下大怒,除了我和荔枝,其他人都被锁走了,公主千万小心些。”
周瑛会意点头,领了这一份心意。
绕过屏风就是正殿,连着左右侧殿的门口各有太监值守。
右侧殿是书房,虽隔着厚重的帘子,还是隐约有讨论声传来,周瑛凝神去听,隐隐听到“田七”“当归”“阴虚脾弱”之类的词,想必是太医们在斟酌药方。
左侧殿是寝卧,有皇帝的贴身太监乔荣亲自守着,显然皇帝在里面。
虽然跟皇帝的身边人不好太亲近,但好歹也算混个脸熟。乔荣见到周瑛也不意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入内请示。不一会儿,乔荣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公主请吧。”
周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中是熟悉的雕阁摆设,却仿佛平白黯淡下来,扑鼻就是一股中药味,光是闻一闻,都觉得舌根泛苦,牙根发麻。皇帝坐在床头,握着徐贵妃的手,低低絮语着什么。
周瑛先向二人行礼,保持着深福的姿势,直到腿颤得快站不住了,才被皇帝叫起。
自住入明熹宫,周瑛还没这么被下过脸。不过,一没下跪,二没磕头,这一点慢待周瑛没放在心上,也就不觉得委屈折辱。可皇帝此举是在迁怒,还是已经给她定了罪……
☆、第12章 示之以弱
或许是太医们医术高超,也或许是徐贵妃着实命大,周瑛眼泪汪汪等了一个多时辰,徐贵妃总算从鬼门关回来了,虽然损了不少精血,几乎耗掉半条命,但大人孩子总算保了下来。
皇帝这才腾出功夫,调查此事幕后元凶。
明熹宫的宫女太监们,自有皇帝的亲信去审,但周瑛却被皇帝单独拎过来。
徐贵妃服了药已经睡下,皇帝不愿打扰,另寻了个暖阁坐下,连一口茶都顾不上喝,就拍桌子喝道:“你个孽障,要不是你每日生事,你母妃怎么会出事!”
周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听了皇帝这话,一脸意外睁大眼,“父皇这是何意?”
皇帝怒斥道:“你母妃镇日连门都不敢出,就怕孩子出事,若不是你无事生非献什么破花,你母妃不会被勾逗得去后花园,也就不会差点滑了胎。”
周瑛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拿帕子掩了嘴,泪珠扑簌簌落下来,“原来是我害了母妃。”
眼看周瑛真以为自己是罪魁祸首,一声没辩解就认下罪名,还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皇帝心虚摸摸鼻子,掏出块帕子递给周瑛,“快把泪擦擦,要是你母妃看到了,还不得吃了我。”
就算是龙帕,不一会也全打湿了,周瑛哭道:“我这么坏,母妃再不会要我了。”
皇帝本来就是迁怒,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丫头,被自己两句话吓哭了,还哭得跟天塌了一样,皇帝难得起了点内疚之心,“快别哭了,你母妃不会不要你的,真正害她的另有其人,”
周瑛怯怯放下帕子,露出红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真的吗?父皇莫要哄我。”
看着周瑛懵懂而期待的眼神,皇帝心头一软,摸了摸周瑛的发顶,“是真的,你母妃一没在后花园摔跤,二没在后花园摘过花、碰过草,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瑛细细的眉头才松开,就又拢起来,“那是谁害了母妃?”
皇帝一向好面子,可这会儿被女儿问住,非但没恼,还缓缓笑了笑,“朕现在是不知道,但这天底下,还没几个人能瞒过你父皇,早早晚晚都要让他们偿命来。”
虽然皇帝在笑,但眼角一丝皱纹没起,笑意不达眼底,生生让人听出几分杀气。
周瑛只作不觉,乖顺点头,一脸崇拜望向皇帝。
此行首先确定她自己没被当成罪魁祸首,其次打消了皇帝迁怒的念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徐贵妃已经脱离危险。所有目的悉数达成,再待下去周瑛怕另生波澜,准备指个借口走人。
可是没等周瑛张嘴,就有人敲门进来,来人是太医令陈春林。
这一位也算老熟人了。当年周瑛按压劲动脉窦昏迷,还是太医令陈春林妙手回春。但此时陈春林可没心思叙旧,这一次事涉贵妃,饶是他经过不少大风大浪,也不由悬心胆颤。
皇帝沉声问道:“查出贵妃是因何动了胎气吗?”
陈春林直面龙威,不敢隐瞒,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瓷砖上,“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是接触了某种大寒之物,才使阴虚入体,动了胎气。”
皇帝又问:“是何种大寒之物?”
陈春林冷汗涔涔,咬牙道:“可致人滑胎的药物有百余种,效果大多相类,且贵妃娘娘并非直接服食,只是间接接触。仅凭事后脉象,微臣实在辨别不出是何种药物,请陛下降罪。”
皇帝虽然盛怒,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因而也没说把陈春林拖下去砍了,沉吟片刻道:“你跟乔荣查一遍明熹宫,衣服被褥,香炉摆件……所有可疑不可疑的东西,你都要亲手一一查遍。若这次还没结果,朕可不会再姑息。”
陈春林领命而去。
刚才周瑛没抓住机会及时离开,现在想抽身就难了。毕竟周瑛一贯表现得孝心虔诚,眼下徐贵妃滑胎一事有了眉目,周瑛当然不能主动说走。
幸好皇帝好像忘了她这号人,周瑛也乐得装鹌鹑。
直等了一个时辰,太医令陈春林才顶着一脑门汗回来,“昨日寝宫床上换下的被褥,暖阁罗汉床替下的坐垫……”一连数了七八样地方,才歇了口气,“都发现了瞿麦残余的气味。”
饶是皇帝素有心机,此刻也不由勃然动怒,“如此猖狂,她们好大的胆子!”
陈春林头都不敢抬。
皇帝气得脑门发红,鼻翼一翕一合,几乎喷出火来,“乔荣,把所有能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人都提出来审问,朕倒要看看,哪个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乔荣应声退走,不一会儿,耳房一带就传来凄烈而短促的惨叫,显然被堵了嘴。
周瑛睫毛颤了颤,狠狠掐了下掌心,总归做不到熟视无睹,面作担心道:“陈太医,那些个害人的东西,会不会影响父皇的身体,昨儿个父皇也留宿明熹宫了。”
皇帝虽然依旧怒气未消,但周瑛稚子之心,倒是让皇帝不由失笑,“你母妃是妇人,又兼怀有身孕,才会受寒凉之物影响,朕堂堂男儿,一身阳刚之气,怎会受这物影响?”
周瑛仰着小脸,撒娇摇着皇帝袖子,“看看吧,左右陈太医就在这儿,父皇伸个手就行。”
皇帝被周瑛缠得无法,“好好好,都听你的。”
太医令陈春林得了皇帝示意,忙踉跄爬起来,净手后给皇帝诊脉。不管周瑛出手解围是有心,还是无意,陈春林都心存感激,但紧接着,陈春林就不这么想了,皇上这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