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花想也不敢想天下会如何,也只能顾到眼前,想用灵来驱散这里的人,可一试才发现,虽然已在日河之外,灵也是不能用了。灵台封闭再不听她使唤。她问黑皮,黑皮只是躲闪。见刘小花表情冷峻真的生起气,也是怏怏怏不乐,可并不肯让她进灵台去。
逼急了突地说:“我不坏!我不坏!”低头垂耳“不要赶。在哪里错?改。我听话。”
它声音哽咽起来“听话。我听话。真的。听话。”它虽然懵懵懂懂,可隐约也知道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它看了画,知道一点,只是也不甚了解。
但它感觉得到,刘小花觉得那些灵坏,对它有异心。可它不认识那些灵呀。
在它看来,那些灵只是食物。它吃了会变大。或许有一些也陪它玩耍,也可以听它使,可那又怎么样……它是人呀。它一直在学做人的道理。“做好人。我听话。”它再也不要做狗了,虽然是很有趣,它连忙把刘小花放下来,立刻就变幻成人的样子。瞧,它是人。用两条腿走路。有衣裳,有头,头上有七个孔,有毛。这不就是人吗?!
“会,会眨,会说。”它别扭地眨眨眼睛“会。”还走路给刘小花看。它是人呀。跟那些不一样。它明明就已经是人了。它懂很多道理的。“别的。其它的。一开始,和我一样。一样。后来,慢慢,长成人。”
它又急又慌可是又讲不太清楚“在肚子里。肉。长大掉出来。成人。我是肉。我是我的肉……”它觉得自己哪里是讲错了,哪里错了呢?啊:“不我的肉。我是肉。我是你肉。长大,掉出来。”
它懂道理的,它见过的,人都是这么来的,它也是这么来的。“你是阿娘。我懂得。道理。人。”
它也学过喜怒哀乐,挤着眼睛是哭是难过“阿娘。错我。再不学狗。听话。不气。不赶。”
☆、第142章 如意(十一)
三枝在库房里头盘点药材,身后还跟着个学徒打下手。要是放在往年的多宝斋她且还要熬着呢,可如今多宝斋才复起没多久,老人大多不在了。她又懂得许多药性,厉天行愿意用她,铺子里头的人都敬她几分。
不过今日她老分错药,连小学徒都看出不对来。好奇问她“三娘怎么了?”这小学徒家乡走瘟,亲人都死光了,跑到田城来讨生活,三枝看她做事机灵便带着她。
“没什么事。”三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停下来,把袋子交给学徒自己到旁边歇息。指点学徒要怎么做。
小学徒手脚勤快脑子又灵活,边麻利地分药边好奇问她“三娘,你怎么懂得这许多?”
“都是别人教我的。”三枝说“你学得好我也教你。有了本事,就不愁饭吃。勤勤恳恳自当越来越好。”
“三娘你人可真好。在别处要学点东西可难呢。”学徒喜气洋洋又问她“她们都说你大阿姐是仙家。可是真的?”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有杂役从外面跑进来“三娘三娘,小先生回来了。”
三枝连忙起身出去,厉天行身上不知道哪里受了伤,脏兮兮的衣服上有些血渍,头发也乱得很,进来人没坐下就灌了大壶水。旁边还有一个公子哥打扮的,比他也好不得多少,狼狈不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再不想动的样子。
这公子哥三枝原也见过。不就是之前上门来的随如意。
这可是贵客。她连忙招呼下人,拿水洗漱准备吃的。厉天行后宅没人,一些寻常事物都是她在张罗,是半个管家娘子。
厉天行好歹还先洗洗干净才吃,随如意手又脏又黑,也不管,抓了吃的就往嘴里塞。吃完了红着眼眶坐在那儿发愣。
厉天行也异常沉默。抬头看到三枝,立刻移开视线。
三枝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不好了。心里乱跳。跟下人一起退出去后鬼使神差没有走,站在回廊下头。
厅里头安静了许久都没人讲话。
三枝等得心急,也不敢站太久,怕有人过来瞧见她偷听,正要踌躇便有小仆过来问“小先生带回来的客人要怎么安置?”
三枝问清楚是个女客,心里陡然一动,连忙跑过去。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失落是难免,按下打了招呼,让人收拾客房出来。
那女客看上去颜色不好,脸白青白青的,没有半点血色。不走近以为她穿的是暗红的衣裳,走近一看才发现全是血。但衣服虽然不太合身,可没破没坏,她自己也行动自如,谈笑如常,到不像有重伤在身的样子。
她跟三枝去了客房,要洗漱的水,又让准备套衣裳。换的衣裳下来,洗是没法洗,只好烧掉的。布料那么贵,女客也不心疼,可见不是寻常人家的。三枝跑前跑后张罗完,她还打赏了一颗金豆子。
三枝把金豆子与其它几个服侍了女客的下人分了。留了个心,几个下人没有不高兴的,有一个妇人小声问三枝“这娘子好不吓人,瞧着跟死人一样。她随身带着个荷包,都被血浸透,我说拿将出来帮她洗洗,里面装的却是个石头。她还好不生气,训斥了我呢。谁会偷她的东西不成?”
三枝也觉得这个人奇怪。她想,要是刘小花在就好了,肯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稍一沉思,让个下人在这边盯着点,怕有什么不好。安置完了,才又往厉天行那边去。可路过药堂竟看见阿泰,他正在跟门口的一个伙计说话。
三枝好久不见阿泰。但到底田城并不太大,有一次听说他婆娘的阿爹过世了。今天突然看到他到觉得真陌生。好像并不是她记忆里那个憨笑的少年了——他说话的样子有点畏畏缩缩,背也不挺直,微微弓着,脸上的笑容让人觉得他仿佛是随时随地都在腆着脸讨好别人。
以前……以前他是这样吗?
也许是吧。以前三枝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现在她却不由得为他感到窘迫。做了一回人,竟然在谁面前都不能直着腰讲话。
见阿泰说着说着突然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三枝猛地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躲开,可身体却没有动。阿泰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并没有停留。
她竟然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可那个伙计回头见了她,立刻过来:“三娘。三娘。这个人竟说与三娘你相熟。”
阿泰顺着他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先是茫然,而后突然睁大,这时候才认出她来“阿枝。”见三枝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不自在地扯扯衣角“我来瞧瞧你。”
铺子里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三枝带阿泰到后间去。
厉天行把药材收验的事全交给她办,便给她分了这个地方,往常她与上门交药材的商户谈事情都是在这边,大桌子上放着好多帐本,没写完的大字堆在角落里,三面墙都摆着各种药典。
三枝才进来坐下,便有下仆上茶来笑眯眯对她说“小先生回来,三娘你可轻省了。”
三枝笑说:“可不是。”
阿泰本来已经坐下,见来人竟然还给自己奉茶,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
他本来也没想到要来找三枝,是听自己阿娘说起三枝还没有说亲。
十六七岁还不说亲,在乡下都是老姑娘了,她多半还是跟阿娘说的一样,是惦记自己。想到这一点,他到挺了挺腰——自己是为了她好才来的。她再本事,也得有个男人。
“伯娘还好?”三枝问。
阿泰说“我把家里人接到城里来了,阿娘身体不大好。药总归是不断的。日前还说起你呢。说我们家对不住你。我们两个人不能成,全是因为她。若她身体好些也不至于要为了点药钱就让我入赘。阿福脾气又不太好,总给她脸色看。处处都不如你。”说着委屈起来。
三枝没说话。喝了口茶。
阿泰端详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她穿了一身禇色的衣裳,裙角绣着繁复的藤纹,布料又细又密,他只在家境不错的小娘子身上看到过。这样好的衣裳,竟就这么日常穿了。要是以前她是不会这样糟蹋好东西的——毕竟这衣裳卖出去足够家里花许久了。但她学坏了也没什么,这些总归能慢慢再改回去。她以前再克已不过的。最明白钱得花在当口上,不能随便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