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见治官大人看着刘小花不开口,以为他是令自已来说,连忙对刘小花道:“还好人找着了。治官大人家的老夫人身体违和,请了大先生去瞧,大先生不敢怠慢,生怕有所闪失才想带着你一同出诊,这才令我追出来的。”
刘小花却觉得四娘这不是实话。自已在药铺子里头就算表现出什么出众的地方,也只是在药材那一块,又没有看诊的天份。大先生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带着自已去看诊。
而病的人又是这么了不得的身份。
可就算知道对方不是实话又能怎么样,堂堂治官大人是个孝子,亲自追到这里来了,她还能跑吗。她偷偷抬眸看向治官大人,正与青年四目相对。
原来对方也是默默打量她。
刘小花立刻一派诚恳道:“其实我不懂医术更不会制丹,顶多就是会做些粗活,洗洗药材,分分药。大人的家眷身体违和,我虽然为大人忧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其实我家中有急事,赶着回家呢。”
四娘万万没想到刘小花有这样的胆子。急道“大人,她,她乡下来的,不懂得什么礼数还请大人恕罪。”转身对着刘小花使了个眼色,口中说“老夫人正在七皇子府里等着呢,能陪着大先生同去看诊是你天大的福气,你怎么能让那么多人等着你!你家中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比不过老夫人的安危要紧的!”
青年原以为刘小花怎么都会再辩白几句。看她这样子,摆明了是怀疑这些人的动机,所以找尽了借口,既然觉得不是好事怎么也会再挣扎一下。
可接下来刘小花却一脸憨厚地点点头,说“娘子说得也是。”对青年行礼道:“请大人恕罪,我什么也不懂。”
轿子里的姬六双手拢在袖子里,听着风雪中传来刘小花轻声细语不由得浅浅地笑了笑。说“就数她机灵。”
姬安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自已该不该接这个话。
跟在主子身边,该接话的时候不接话,不该接话的时候瞎接话,是最要命的。他一介武夫,这段时间实在是过得水深水热。总觉得这日子,比打打杀杀的时候还要难熬。
最后还是一咬牙,道:“属下不明白。”小心翼翼地打量姬六。
姬六这次到并没有恼,笑得温和,极有耐心的样子对他说“她怕被药铺子的人坑,先给林于治露个底。”歪头看着风雪中小小的身影半天,不知道想到什么事一派怅惘的样子,喃喃道:“我跟她一般大的时候,也没有她这样机警慎密。”
姬安见他不恼,就知道自已是接对了,松了口气,又顺着他的话道“这女子实在狡诈。”
姬六回过神,脸上的笑容就浅了一分,淡淡地说“可不是。巧肝多思奸诈无比,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半句也不能信。听上去越像真的,便越是假的……现在还是她没权没势的时候,若等有一天她借到了东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妖来。她若是真倾心于我还值得一用……”说着声音渐渐冷下来。随后放下了车帘,冷冷道:“杀了她。”
将将才温声和气,陡然之间却下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命令,姬安都停了一停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是。”转身就要走。
可轿帘突然又被掀开:“等等。”
姬六眯着眼一笑“我们过去。”
☆、第38章 七皇子
“前方何人?”
刘小花听到这个声音,步子一僵。本来打算带她上路的林于治也停了下来,回首向身后看去。
不起眼的轿子端端停在几丈之外,一个带刀的黑甲护卫站在轿边。见他看过去,又高声道:“前方可是林大人?”
林于治跟姬六打过交道,认得这身衣服。转头令自已带来的人跟刘小花一起留在原地,孤身一个上前去。停在离轿子五六步远的地方便停下来,礼了一礼笑道:“六公子。”
四娘小声嘀咕:“是什么大人物?竟然叫治官大人行礼?”
刘小花紧张地看着远处的轿子。
林于治在说着什么,她听不见,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也是无用功。这些在官场中翻滚的人都有一套情绪内敛的本事。
虽然知道自已的紧张与担心都只是徒劳,但刘小花却还是不肯放弃,死死盯着那边。
她害怕姬六是来斩草除根的。
她先前一直在想着,姬六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已的。
但如果再次相遇,她再也不会对姬六卑躬屈膝,就算他要杀自已也好,死也死得有骨气些。反正他那个人心思难测,求他也不会有用,还不如走得漂亮些,别让人看不起,也别让自已看不起自已。
可现在,事到临头,她竟然发现自已的身体因为害怕在隐隐发抖。脑子里忍不住想:姬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成了这样,一定有原因。既然生为人,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也许求他是有用的呢。只要低一次头,就能换回自已一条命,其实是再值得不过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简直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已两耳光。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跌到一次,是倒霉,跌倒两次就是愚蠢。姬六这样的人,看上去温润如玉,其实一颗心已经冷如万年的寒冰,刀枪不入。自已是神经病加智障,才会再对他报有什么期望。
如果他要杀自已。就来杀好了。
刘小花目光渐渐刚毅。心中弥漫着悲壮而无畏的情绪。
这时候,林于治好像已经说完了话。那轿子的帘子抖了抖,接着一只手从车帘后面伸了出来。那手白净如玉,纤细而匀称。它轻轻地招了招。
林于治看看那双,顺着它指的方向,向身后看。刘小花脸色苍白,站在它指的方向。
先前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此时仿佛换了一个人,脸色虽然不好,但面容肃冷目光笃定坚毅,笔直地挺着背,带着几分轻蔑看着这边。
先前她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村妇,可现在却带着睥睨天下的高傲,仿佛不论她面前有什么,她都不放在眼中。可这种无所畏惧之中,还有一丝凄凉的绝望之美。
林于治虽然识人万千,可也从来没有在一个年轻这么小的姑娘身上,看到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好像只是一瞬间就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哪怕是高门世族中好声教养的大家族娘子,多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流之态,恐怕也养不出这样独特的气韵。
刘小花看着那只手,有转身就逃跑的冲动,甚至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已没有征兆地转身撒腿就跑,他们可能跟本反应不过来呢?管它什么面不面子,骨不骨气的。但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向轿子。十几步之后,停在林于治身后,可那只手又招了招。
她向前走了二步。
那只手再招了招。
刘小花硬着头皮又向前走了几步。
最后,刘小花一直走到了轿子面前。这次她没有像平常那样敛眉垂眸,而是挺胸昂首站在那里,目光平视着前方。虽然不知道姬六的头在哪儿,可她假定自已看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不想让自已看上去太怂。
两个人只隔着一重车帘。那只手才轻轻一翻,收回了帘中去。
可里面的人却一直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似乎也影响到了其它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被大雪覆盖的街道,也显得格外的静谧了。
刘小花发现,走到了轿子边上后自已的心到是宁静了下来。那些惊惶都消失得无隐无踪了。不知道是真的不害怕死了,还是身体意识到自已死定了,所以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