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恣欢 九月轻歌 2675 字 3天前

皇帝又问了李夫之同样的问题。

李夫之的说法是,早年游历期间,曾到过懋远,听几名懋远百姓说过当年的事,几个人说法一致:当年的的确确有几百人丧命,或被军兵斩杀,或被葬于洪流之中。

一个是故意模棱两可,一个则是有意一口咬定。只要对程询有一点点的猜忌,都会随着他们的说辞生出几分不确定,不能再坚信程询并无过错――能达到这个目的,这件事就算是做成了一半。

只要皇帝听从他们的建议,派官员赴南方查实,就算程询一丝过错也无,在尘埃落定之前,都会陷入世人的怀疑、质疑甚至全然否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可能总盯着一件事的进展,事发时随大流议论几句骂几句,之后该忙什么忙什么;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大多数也拉不下脸承认自己错了,会理直气壮地怀疑皇帝顾念多年君臣情分包庇程询――反正天高皇帝远,谁都不是局中人,怎么猜测都不合理,也都合理。

这就是世情,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董志和需要的就是程询深受官员百姓质疑、避嫌留在家中、等候发落的那段时间。他可以继续留在内阁,暂代首辅职责,帮皇帝处理朝政,可以在一些军国大事上抢占先机。

皇帝不能没有内阁帮衬,尤其离不开首辅、次辅,两个人里面必须得留一个。既然留下了他,便是不再计较他治家不严引发的风波。

等到程询回到内阁,皇帝就算心生亏欠,就算又想起了董家那笔烂帐,也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出尔反尔地旧事重提。

――这样推测下来,首辅、次辅等于两败俱伤:程询说话势必再不会有以前的分量,董志和也已妻离子散。

此刻的董志和,在反复回想董飞卿上次见自己时的每一个细节,他没找到端倪,所以仍旧确信程询在这件事情上有心虚之处。

皇帝望向董志和,“你的门生说完了,你是否附议?”

皇帝的话,不能不答,也不能一再绕弯子。之前董志和已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情形,这次要是再不痛快回话,皇帝火气一上来,就把他撵出去了。由此,他缓声道:“臣附议。”又提议,“皇上不如唤程阁老来回话,听听他的说法。”

“听他说什么?”皇帝把折扇唰一声合起来,扔到案上。

董志和常在皇帝面前行走,觉出了不对劲。

文睿临、李夫之却是心中大喜,认为皇帝已经对程询不悦。

宁博堂没顾上打量皇帝的神色,只敛目等待进言的机会,此刻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皇上,臣有下情回禀。”

“讲。”

宁博堂道:“臣曾在懋远做过六年父母官,在臣调任进京之前,他们对程阁老都是由衷的敬重。

“的确,臣刚到懋远的时候,看得出,百姓因为灾情,因为分流淹田的事,对程阁老有过抱怨,甚至怨恨。

“可在后来,朝廷的补给按时发放,懋远遇到难处的时候,程阁老曾几次帮忙向相关衙门递话,奉旨回京之后,也一再为懋远及至广东的百姓向皇上进言,皇上一再施恩于广东,这是有目共睹的。

“在当时,百姓不知原委,可时过境迁之后,尤其百姓的境遇越来越好之后,有些事情想通了,有些消息也后知后觉了。

“早在臣还没离开懋远之前,当地百姓便已对程阁老满口称颂。

“臣以头上的乌纱帽担保,程阁老绝对没有对不起懋远的地方。

“臣恭请皇上三思,切勿听信小人的谗言!”

话到末尾,他语气已经有些重了,说完之后,冷冷地睨了董志和一眼。

皇帝颔首,“这件事,程知行一个字都不用说:歹话、好话,都会有人为他说尽。” 语毕对侍立在一旁的刘允打个手势。

刘允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称是之后,小跑着出门,没多久便折回来,随他进门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和一名锦衣卫,两人各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

箱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的,无一例外,皆是信函。

“总有那么些人,善用‘莫须有’三个字做文章。”皇帝凝视着董志和,眼神玩味,笑容讽刺,“说起来,这件事是该翻出来了。

“前河道总督、舒明达、陆放都已辞官,前者一直病歪歪的,就算有赶赴京城道出实情的心,身子骨也不会成全;后两个做起了闲云野鹤,居无定所,朕不知道他们客居何处――更何况,他们本就与程询交情匪浅,说的话如何能够当真。”

“若派人去南边核实,在有些人眼里,便是朕已经给程知行定了罪。

“要是换个人,朕或许真就那么做了。但对程知行,用不着。”

他点手唤锦衣卫指挥佥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

“臣遵旨。”锦衣卫指挥佥事拱手行礼,之后转向在场官员,把当年万鹤年一事始末娓娓道来。

在这期间,皇帝看着对方在案上的信函,间或取出一封,展开来看。

宁博堂、刑部尚书越听笑意越浓。

董志和、文睿临、李夫之越听脸色越差。

锦衣卫指挥佥事讲述完毕之后,道:“此事,是前锦衣卫指挥使及两名锦衣卫亲眼目睹,三个人在事后先后照实记录在案,转呈圣上,圣上又交由锦衣卫归档封存。”

董志和率先跪了下去,两个门生相继随之跪倒。

皇帝又取出一封密函来看,把内容讲给众人听:“时年八月,程询、陆放率领军兵搭救被困的百姓,所在的山坡坍塌,两人一起滚落水中。

“水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程询左腿受伤,陆放头部撞到了顽石。

“那时候,他们已连续几日不眠不休。

“倒下去之后,便起不来了。没过几日,河道总督也累得卧病在床,随后都是在病床上料理公务。”他把信函恢复原样,放回原处,“朕单独派去给三人医治的太医,回来说,皇上洪福齐天,三位大人都捡回了一条命。”语声顿了顿,问道,“董阁老,程知行到底是杀人的人,还是救人的人?”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董志和撑在地上的双手,扣紧了地面,第一次,他对皇帝答非所问:“臣……有罪。”

“你的确有罪。”皇帝站起身来,绕过龙书案,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治家方面,你简直就是个废物。

“双亲为老不尊、继室心肠歹毒、三个儿子先后叛离家门。

“你当初与原配和离,闹得很不像样,朕只当你身在他乡,对家事有心无力,况且,和离之事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