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娟便如实回道:“从八桂到清城。”
“哦,我是从南岔到西关,比你早上车却要比你晚下车好几个小时呢!”
西关是清城站之后的临时停靠点,连火车都是临时停靠的没有大站,可见那个地方得有多落后。南岔却不是,南岔可是在海上,一座繁华程度可以媲美首都的城市了!
绝大部分人都是从贫穷的地方往繁华的城市去,甚少有从繁华的城市去往贫穷地区的,除非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是这位王阿姨的口音听着却不像是西关那边的。
心里虽然有些好奇,但陈秀娟却维持住了自己的涵养,没有刨根究底的追问人家去西关做什么?
倒是那位王阿姨自己,就好像他乡遇故知似的,忽然就拉着陈秀娟的手,充满向往的念叨起她记忆中的西关来。
陈秀娟自己总结了一下,这位王阿姨虽然不是西关人,但她却嫁给了西关人,年轻的时候她在那个贫穷落后却难得宁静的小山坳里,度过了很长很长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
但是后来她的男人上了前线,没多久就牺牲了,西关却又成了她的噩梦,于是她离开了那个令她伤心绝望的地方,一直到今天,她才有勇气重新回来看一看。
王洁在说这些往事的时候情绪里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就好像她已经度过了那一劫似的,但是接下来,她的脸色却又忽然变了,松开了陈秀娟的手,转身面向车窗,出神的望着外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秀娟观察着,这位阿姨的神情不大对劲,她说的话虽然很连贯却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就好像她的记忆有问题一样。
就在她以为这位阿姨不会再开口说话了的时候,她却又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我丢了个孩子,我把他的孩子弄丢了一个,是我对不起他……”
陈秀娟一愣,不由得想对那个悲伤的女人伸出手,可当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位王阿姨的肩膀的时候,她却忽然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转过脸来又是恢复了精神抖擞。
她开始说西关冬日里挂在屋檐下的咸腊肉。
她开始说刚结婚那会儿连烧锅做饭都不会,第一次下厨就把家里的灶房给烧了,她男人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钻进了白雪皑皑的林子里,砍了胳膊粗的老槐树回来搭灶房,干活热的都光着膀子。
那一趟趟的上山扛回来的老槐树搭了灶房剩下的边角料,造了个秋千在后院里,她肚子都五个月大的看不见脚趾头了,照样坐在秋千上让她男人推着她飞上了天!
陈秀娟听着,不由得受她的情绪感染,被她带入了那样一幕幕往事中,就仿佛眼前真实的出现了一段宁静而美好的爱情故事。
“大姐,可算找着你了!吓死了我了!”
一名中年男子神情激动的冲进来一把抓住了王阿姨的手,脑门上全是汗,神色间也是紧张着急的不得了。
“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丢不了,我要回家了,西关就是我的家,那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的地方,怎么会走丢呢!”
王阿姨抽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拍了拍中年男子的手,那名男子看起来要比这位王阿姨小上几岁,西装革履,身上穿着的棕色皮鞋色泽比任何国产皮鞋都要鲜亮。
“是的是的,大姐要回家了,我陪着你回去哈!”那人扶着王阿姨站了起来,他跟王阿姨说话像大人哄小孩一样。
站起来之后这才注意到陈秀娟,中年男子充满歉意的对她点头致谢,才走出去两步,就有神情紧张的一对年轻男女小跑着过来,看到王阿姨和中年男子在一起,这才如释重担。
两个人都管那位王阿姨家叫姑姑,不过他们从中年男子手中接过王阿姨的时候却还忍不住埋怨了几句。
“大姑,你乱跑什么啊?这破火车到处脏兮兮的,什么人都有,你还瞎跑!可知道找你得费多大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