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谢青岚刚脱了外衣,此时也只好穿上,云舒一壁伺候她,一壁道:“姑娘,今日大奶奶和大姑奶奶这事,可算是为咱们出了一大把力呢。”

谢青岚粲然一笑,的确,她早就想要脱离陆家这个圈子了。等她离开陆家,对于陆兆南和胡氏,只要他们开口,自己还是会尽力周旋的。毕竟母亲没有了,她有责任替母亲尽孝。况且,她对于陆家,做了这样多,求得不就是自由?

云舒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这事也是火烧眉毛了,姑娘可得好好想想,应当如何。”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谢青岚跟着秋瑟去的时候,脑中千回百转,她对于陆家的不舍,无非就是陆贞训姐弟俩和胡氏,了不起再算上个陆澄,但陆家这群大小奇葩们加诸在她身上的,说是亲戚都没人肯信的。

但为了自己人生的幸福,分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心事沉沉,被领进了屋。屋中地龙烧得那样暖,谢青岚将身上的翠羽织锦羽缎斗篷给脱了下来,快步行至床前。昨夜胡氏以为是谢青岚出了事,唬得当场就晕了,现在才醒了过来,此时靠坐在床上,怀中抱着汤婆子,手也捧着一个手炉,鹅黄色的抹额显得更是憔悴支离。

见谢青岚来了,胡氏作势欲起,被谢青岚扶住:“外祖母不必起身,青岚在这儿,外祖母有事就说吧,青岚听着呢。”

胡氏脸色有些恹恹,软软的靠坐在床上,就那样看着谢青岚,一双眸子都有些发红,静默了片刻,忽然紧紧拉住谢青岚的手:“青岚,我的儿啊,你、你走吧,别再被祸害了——”

谢青岚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浑身都僵了僵,不敢置信的看着胡氏。后者双目中浮动着泪意,看着谢青岚:“你走吧,别再被她们殃及了……我这辈子,已经陷在这里了,青岚,你走吧。你大舅母,余氏是要你性命啊!”

胡氏一向软弱得像是一滩烂泥,对于陆兆南的苛待从来是忍气吞声,连对谢青岚,往日都是劝她忍着些,但现在,胡氏竟然亲口说出要谢青岚分家离开的话来——

见谢青岚沉默不语,胡氏拉着她的手愈发用力了:“青岚,你好好儿的,今日的事,不管受害的是谁,但是你大舅母明摆着是要害你啊……我总不能叫你有半点的不妥不是?若是你有个不妥,我如何能去见你娘?”

谢青岚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外祖母,分家的事,兹事体大,青岚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

胡氏急切的摇头:“我往日只当是你与你姐姐,小孩儿间起了些龃龉,这也就罢了,却也不知道余氏有这样狠毒的心思来害你……”她说着,差点哭起来,“青岚,我总不希望你被她害了的。偏生她又是你舅母……”

见胡氏还是维护着自己,谢青岚心中一暖,抿唇笑道:“外祖母疼我,我是晓得的。”又回握着胡氏的手,惊觉她的手那样的冰凉,笑道,“即便青岚真的去了,也绝不会舍下外祖母的。”

胡氏神色不变,还是有些恼火的模样,只拉着谢青岚的手:“外祖母老了,太多事顾不得了,但为了你母亲,我豁出这条命来,也要好好护着你才是。”说着,想到陆昭,又是一阵唏嘘。

那原本是自己最小的孩子,就算陆兆南对自己并不好,但对于这个小女儿,却是疼到了骨子里。胡氏自己也知道,陆晖陆显兄弟二人并不是那样好的人,唯一能算上品行尚佳的,只有陆昭。

而陆昭已死,谢青岚是她唯一存世的血脉,现在余氏害到了谢青岚头上,胡氏又怎能看着她这样?她性子懦弱,护不了谢青岚,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得远远的,彻底远离这是非之地。

谢青岚抿了嘴,还是轻轻笑道:“外祖母的心,我也是知道的。”又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着云舒,笑道,“云舒姑姑。”

“婢子知道。”云舒对于胡氏肯松口的事表示很欣慰。她有无数的法子能让陆家人松口,但只要有一个人表示支持,相信都是无比的动力,让谢青岚彻底跟这家人划清界限。

陆府中众人也都不是什么聋子瞎子,这事当日便被谢青岚命人传到了陆淑训夫婿唐渐的耳中去。唐渐对于陆淑训的确是诸多纵容,但谁又肯当个绿头龟?脑袋上都绿得发亮的滋味,没有男人愿意尝尝吧。

更别说,唐渐他娘还是个彪悍的,当下开了宗祠,将陆淑训这个正经儿媳给逐出唐家了。原本依着陆兆南那炮仗性子,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但现在是自己没理,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正愁着没处整治傅渊一党的权贵们知道这事,差点笑哭,当下就派人将这事添油加醋的传开了,此事眼看着越闹越大,而权贵们一副要为身为世家贵女的谢青岚伸冤做主的样子,各种舆论炮轰。

陆兆南虽不把权贵们放在眼里,但现在连百姓们都在指指点点,他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硬着头皮用弓弦将被休弃回家的陆淑训勒死,又逼着陆晖将时醒时疯的余氏给休了。

陆淑训是明摆着毁了,但陆贞训何辜?为了堂姐的事,难道未来也不嫁了吗?难道他陆家的女儿,将要世世代代背上不守妇道、蛇蝎心肠的骂名?

☆、第84章

要说这陆家的事,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撕撸得干净的。从开年到现在,陆家闹出的幺蛾子可是一件大过一件,现在又传出这样的事,就算陆兆南狠心勒死了陆淑训,但百姓们眼中心中,则是另有一番评价了。

谢青岚不动声色的谋划着分家的事,她也不与任何人说,只吩咐云舒无事为自己物色适合的园子,待到时机成熟,便要搬出去了。

如今已然是冬月了,陆家闹了这样的事出来,也算是受创不小,哪里有那样的闲暇时光管谢青岚,故此,谢青岚这三日格外的轻松,四处的走动着。

她穿了一件斗篷,跟着云舒的脚步缓缓进了那处园子。满园的白雪,颇有些素白之意,她立在园中,见不少枯枝却让这园子里有些说不出的肃杀美感,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移不开眼来。一排房屋坐落在这片雪域之上,是那样的静谧安详。

谢青岚立在雪地之上,不觉湿了鞋袜,赶紧到了廊下,看着云舒道:“姑姑是在哪里寻到这一处园子的?”

“原是其主人觉得奢靡太过,这才将这里卖掉的。”云舒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姑娘可还喜欢这里?”

“喜欢是喜欢。”谢青岚环视四周,此处的环境清幽,一园枯枝,她虽不认识,但猜得到是某种观赏性植物,况且她一人独居,就没必要那样大的地方了。“只是这里,只怕原主人开价不菲。”

云舒只是笑:“这话,只怕要姑娘与其主人说了。”谢青岚不觉好奇,果然见小园入口处有人影进来,那人颇为颀硕的身影,走得缓慢,但步履稳健,举手投足间虽是温润儒雅,但含着说不出的气势。

谢青岚不免红了脸,退了一步,喃喃道:“姑姑怎的和这促狭的一同欺我?”那人渐渐走得近了,墨色的长发以镶玉发束束着,一双剑眉那样的好看,眸子黑如曜石,灿若性子,唇边啜着几分温雅的微笑,缓步登上台阶:“青岚倒像是不想见我似的。”

谢青岚双颊酡红,只是含笑不看他,微微横了云舒一眼,这才轻轻说:“原来这地儿是你的……若是你的,我才不能在这里了。”

“哦?”傅渊抱臂而立,颀长的身子立在她面前,“也是了,你堂堂安阳侯之女,与我搅不清,只怕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好好儿的,又说这些有的没的来刺我心。”谢青岚气苦,看着他,“我要是来了,岂不成了是你金屋藏娇?我既应承了嫁给你,那就定然是媒人聘礼一个不少,可不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傅渊的笑容愈发浓了,那笑容虽是无比的温润,但其中隐隐有些考究和揶揄,就那样看着谢青岚。

北风轻拂,两人的衣袂舞动,云舒也是无比识趣的人,行了个礼,便转身去了。谢青岚发中丝带微微扬起,划出细小的弧度来。傅渊只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那笑容如常般,那样的温雅,只是并无平日的尖锐气场,又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让你当外室,我也是舍不得的。”

谢青岚浅浅一笑,捧着他轻抚自己脸庞的手:“伤口还疼么?”

傅渊微笑:“不疼了。”

她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清晰的“嘎吱”,分明是踩在了雪地上。谢青岚满心只注意到了傅渊,此时惊觉有旁人在,不免更是促狭,忙探出头,见阶下立着一男一女两人。

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脸庞有些黝黑,整个人虽是含着几分谦和的微笑,但根本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气势,满是睥睨天下的悍将之风;而他身边的女子,身着秋香色袄裙,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华贵的美感,此时笑得眉眼弯弯,却无端叫人觉得有些局促。

没错,局促,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整个人都短了一截。

“端敏大长公主,褚将军。”谢青岚有些不解,这两口子居然会来这里?而且看这样子,还是有事来的,而不是说是单纯的游玩什么的。

端敏笑容盈盈的上前,携了谢青岚的手,“也都不是些什么外人了,都进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