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色的衣裙给今日的冉姒增添了一分不同于往日的娇俏,虽然还是那般轻淡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息,让人感觉不再那么遥远缥缈。细润白皙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因走路稍久透着些许的粉色。
“陈世子,我们休息一下可好?”见不远处就有着供游人休息的石桌石凳,冉姒问道。
今日陈瑾没有与往日一样坐在轮椅上让冉姒有些许吃惊,方才知道陈瑾其实是可以如他们一般行走的,只是时间不能太长罢了。从送别亭走进这梅林也有不长时间了,陈瑾走路的速度明显比刚开始的时候慢了许多。
陈瑾心中苦笑,暗暗恼恨自己的双脚不争气,脸上却露着温和的笑,点了点头:“好。”
走到石凳前,陈瑾将身上的氅衣解下,折叠成几层后把它放在冉姒面前的石凳上,见冉姒略微怔愣的表情便解释道:“公主畏寒。”说完不敢再去看冉姒,自己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佯装赏梅。
冉姒默了一下,终是弯腰将石凳上的氅衣拿起放到了陈瑾面前的石桌上,随后动手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雪白的鹤氅,刚要拿下便被一双手制止了。冉姒抬头便看见陈瑾沉着脸为她将氅衣披好,解开的鹤氅的系带也被他系好。
“冒犯了。”为冉姒披好氅衣后陈瑾退开两步,与冉姒保持了一定距离。
饶是冉姒平日里再云淡风轻此刻也不免感到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陈世子的氅衣怎可……”沉默许久才呐呐开口。
“它不及你重要。”陈瑾打断冉姒笨拙的解释,“氅衣脏了可以洗,破了可以换,为你放在石凳之上隔寒也是我自愿的。而你,却只有一个。”
“安平,”陈瑾执起冉姒的双手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倒映着那个红色的身影,“跟我回陈国好吗?我知道自己身有残疾不该奢望,可总忍不住地去想,如果站在我身旁的一直是你该多好。我保证,我的世子妃,我的王后,是你,也只会是你。”一字一字,似承诺更像是告诉自己。
冉姒看着他的眼睛,好似要验证这话的真假。许久,她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中的双手,慢慢将手抽出,轻声说道:“我的父王他只有我母妃一人,不是因为她是长公主,而是因为他爱她,爱到这辈子只能容下她一人。我这样说,世子可明白?”
“我也……”
“你不可以。”冉姒打断陈瑾脱口而出的话,“你是陈国的世子,陈国未来的君主,一国君主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妃子?若要巩固那个位置便需要拉拢依靠各方的势力,而维持这股势力最稳固最有利的方法只有联姻。世子出身皇家难道不懂这个中利害?当今皇上与皇后是何等恩爱,可也抵不过那份至高无上的皇权。我不是姑姑,我做不到她那般大度,那般委屈自己。世子觉得自己能做到吗?这辈子只有我冉姒一个。”
“……”
冉姒见陈瑾沉默,轻轻一笑:“世子,你可曾仔细想过,想娶的是冉姒,还是安平公主?”
陈瑾失语。她的笑腼在他眼前,那么近,却又那样远。江山与美人,是否真的只能择其一?
最终,陈瑾作揖朝冉姒一礼,径直走出了梅林。
一阵寒风吹过,带起一片落花,纷纷扬扬,下起了梅花雨。冉姒抬头,用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心头有一丝苦涩上涌,凄凄一笑:“娘亲,你比四儿幸运……”
待到苦涩消逝,冉姒放下手,整理了一下并不皱乱的衣裙后转身,打算离开这片红得让她感觉无比刺眼的梅林。
还未迈步,白色的衣袂进入眼帘,带着淡淡的木槿香气……
渐渐的,梅花香气淡去,只留木槿花香萦绕在周围,带着些许暖意。
他伸手将她耳畔的发丝拨至耳后,动作轻柔,看着她浅浅笑道:“阿四,新年快乐。”
划过耳廓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她抬头看着他:“季世子何时有了跟踪别人的爱好?”
“阿四,我不是圣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跟别的男人一起踏雪赏梅还无动于衷。
“你当然不是。圣人可不像世子一般贪恋权贵。”冉姒脸上浮现出嘲讽,“世子不需要陪刘侧妃吗?连来武元求亲都带在身侧,那般宠爱,那般片刻不舍分离。”
“阿四,在你眼里我已经是这般的人了吗?”含着温柔的眸子黯淡下来,苦涩的滋味在嘴中蔓延开来,“四年!整整四年!那样想见你却又不能见。我怕你因为看到我会想起她,怕你一心想着为她报仇而不肯好好养伤,你那时伤得那样重,我想守在你身边,可是我不敢,你那样恨我,怎么还会想看见我。”
“是!季倾墨,我恨你!恨你既然给不起却还要给我承诺!恨你刘娇害死了我的五儿你却还那样维护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暖城……”冉姒突然平静下来,低低笑起来,眼眶中的泪却溢了出来,“阿瑾,当初要是没有遇见你,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嫁作人妇,和其她女子一般有着一个平凡而温暖的家?五儿会不会也已经嫁人,会有着疼爱自己的夫君和可爱的孩子,不会因为救我而失去性命……”
“阿瑾,我于你到底算什么?报仇、权力……我能排在第几位?只怕是从来没有在你心里占据过一席之地吧。”冉姒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连伤心都不会了。
季倾墨看着冉姒满脸的泪痕和那双带着绝望的眸子,竟生出了一种她真的要离他而去了的错觉,心中从未出现过的恐惧和害怕突然间汹涌地喷涌而出,他来不及多想便上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死死抱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或许是因为拥抱来得太过突然,或许是因为熟悉的木槿花香,又或许从内心深处就想念着这份温暖,冉姒竟一时怔愣住没有去挣脱。
感受到怀中传来的温度,季倾墨刚才的恐慌才稍微减轻一些,可温柔的眸中依旧翻涌着不安,轻轻叹了一声:“阿四,刘娇她……”
听见“刘娇”二字,刚刚安静下来的冉姒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季倾墨,挣脱了他的怀抱,刚哭过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他,就像只受伤的小兽,冷冷一笑:“季倾墨,从此以后你真心爱她也好,为了你的权力宠她也罢,都与我冉姒无关了,再也没有关系了!”冉姒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扔向季倾墨,转身离去。
她走得决绝毫不留恋,季倾墨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许久,许久,他弯下腰将那枚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仔细将上面的尘土擦去,枯井般空洞的眸子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收回怀里。
“阿瑾,我娘说这玉佩是当年你娘替你留给我的信物。”
“那又如何?”
“诶?我二姐说有了这信物你就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
“阿四……”
“嗯?”
“你真不知羞。”
“我再不知羞也是你媳妇儿,这辈子都是!”
“那你可得把这玉佩收好,若是弄丢了我可就不要你了,你那么不知羞。”
“哼,自然要收好,你这辈子可都是我的人了,这是你的卖身契。”
阿四,你把它扔掉了,那么我呢?你也不要了吗……
☆、病由心生
冉姒病了,来势汹汹,没有任何征兆。
安园里每日都有数十个大夫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人能将冉姒治好,喂了好几次汤药却没有一点好转,甚至惊动了子车恒权,派了宫中最好的御医到奚王府为冉姒看诊也无济于事。只说是心结,情绪抑郁不舒,郁结于心,唯有找到症结疏泄心中郁气方能痊愈,否则喂再多汤药也是无用。
此时的冉姒仍旧昏迷在床上,体温高的惊人,还迷迷糊糊的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胡话。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愁煞了奚王府的一干人等,连皇后也忍不住出宫探望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