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瑾被奚王府的丫鬟引到药圃之时看到便是这副景象。
未披氅衣衣衫单薄的冉姒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仔细给药圃里的药苗松着土,秋忆拿着氅衣站在一旁一脸焦急地劝冉姒穿上,却敌不过冉姒的坚定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待到松完土,她又接过另一个婢女手中的小包,细细将包中的种子种下,埋好。冉姒做得异常认真专注,以至于婢女禀告陈瑾来了她也没有听到。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假人手,让陈瑾暗暗吃惊,他见过的公主们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优雅地谈论着琴棋书画,远离这些粗重的活计。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蹲在药圃中熟练地护理、种植药苗的冉姒一举一动也还是那样的优雅高贵,既让人觉得她只是误入了那片土地,又让人觉得她本便属于那片土地。
待到全部的工作全部完成冉姒才肯披上氅衣净手,转身便发现坐着轮椅等在药圃旁身着冰蓝长袍的陈瑾。
冉姒上前行礼,淡淡一笑:“抱歉,让世子久等了。”
陈瑾回礼:“公主客气了,是瑾打扰了公主才是。”
“请世子到亭中稍坐片刻,这一身尘土实是不适合接待贵客,本宫去换身衣裳便来。”
“公主请便。”陈瑾微笑道。
冉姒回以一笑便转身离去,并吩咐婢女将陈瑾引至湖边小亭。
“让世子久等了。”冉姒换好衣服后回到亭中,在陈瑾对面坐下。
陈瑾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只见冉姒已换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身披白色的鹤氅,乌黑的秀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发间簪了一支木兰花羊脂白玉簪,静静坐在自己对面,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一瞬间,陈瑾被那个浅浅的笑晃了眼,慌了神。
“无碍。”陈瑾淡淡一笑。
“陈世子今日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无事,只是今日从宫中出来路过奚王府便觉着应该来拜访一下才是。”
冉姒疑惑,从皇宫到使臣馆好像不经过奚王府才是。却仍是莞尔一笑,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可是为了贵国六公主与我国联姻之事?”
“公主误会了,今日入宫只是皇上召见。”陈瑾早便听说冉姒与子车孝人之事,可是不论从子车孝人还是从冉姒的态度上看都不能探知两人对此事的看法。
“本宫无意探知贵国的决定,只是陈世子曾相助于本宫,所以便想提醒世子一句,六公主若只是抱着联姻的态度自然无妨,若是想着与太子恩爱白头,恐怕……”恐怕子车孝人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冉姒依旧淡淡笑着,陈瑾却觉得那笑里带着疏离。
陈瑾心似针刺了一下:“瑾明白。”陈巧爱上子车孝人是妄想,而我……也只是妄想吗?
“那便麻烦世子提点六公主了。”冉姒接过秋忆手中的手炉。
“听闻京都郊外的送别亭有一梅林,每年大年初一便会齐齐开放,是武元京都的奇景之一。不知到那时公主可有兴致踏雪赏梅?”
冉姒抱着手炉的手紧了紧,随后又松开,浅笑道:“本宫畏寒,不宜冬日出门,若是随行怕是要扫了世子兴致的。何况,本宫不喜梅花。”
“是瑾冒犯了,还望公主见谅。”果然是妄想。
“无碍。”
两人客气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明明冉姒的神情和语气还一如往常,可陈瑾却能感受到她语中的疏离,就好像他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出了奚王府的大门就再无交集一般。
可是,不是萍水相逢又是什么呢?我与她就仅仅是认识而已,不是吗?陈瑾心中苦笑。那一天的偶遇对她来说只怕是过往云烟,就算她记得又怎样?坐在轮椅上的我……又能给她什么?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婢女禀告。
“请他进来。”
“时辰不早了,瑾亦当告辞了。”陈瑾朝冉姒行了半礼。
冉姒听闻点头:“与世子相谈甚是愉快,但天色已晚,这便不多加挽留了。秋然,送陈世子。”
“是。”
“告辞。”
秋然将陈瑾送出药圃不久子车孝人便到了。金灿灿的明黄色在纷飞的雪中愈发耀眼,桃花眼里带着笑,嘴角也是上扬的,俨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冉姒撇了他一眼也不起身,只是坐着:“今儿个风可不大,竟然能把这么一大坨吹到我这安园来。”
原本意气风发的子车孝人听了这话笑容僵了僵。一大坨?什么浑话!
子车孝人径直走进亭子里坐了下来:“本太子来了也不看茶的吗?这就是你们奚王府的待客之道?”
冉姒拿起茶盏用杯盖轻拨茶叶:“奚王府从来不招待不请自来之客。”
“那以安平公主的意思,陈世子是受邀而来?”子车孝人的桃花眼微眯,渗出慑人的气息。
“虽是不请自来,可他招本宫喜欢。”意思便是太子殿下你招人烦了。
“哼!”子车孝人轻哼一声,并不打算再与冉姒计较,“我来拿信。”
冉姒放下茶盏,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子车孝人。
子车孝人让她看得心里毛毛的,瘆的慌,不禁抖了抖。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可真是不讨喜。
子车孝人的动作虽然轻微却逃不过冉姒的眼睛,心情瞬间大好。上次在假山幽会还有宴会上黄倾城找她麻烦,这些事儿她可是还记着呢。
“太子哥哥今日出宫难道是跟舅舅说来四儿这里拿信?”
子车孝人看着冉姒一副天真虚心求教的模样恨得牙牙痒,恨不得将她当成男的胖揍一顿。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形的木质盒子,不情愿道:“天山部落刚进贡的雪莲,父皇命我给你送来。”
“那就麻烦太子哥哥替四儿谢皇帝舅舅恩典了。”冉姒拿过盒子交给身后的秋忆后又转头微笑地望着子车孝人,“四儿有事情拜托太子哥哥帮忙。”
声音清脆悦耳,可子车孝人听了又是一颤,随即板着脸十分不爽道:“有话快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去珑城。”冉姒收起了笑,面色凝重。
“你疯了!”子车孝人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几乎失声,“冉姒,你平时要怎么疯我不管你,可是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