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马……他定是要换车!”林止嘶声道,“他买了什么车吗?”
“未曾见到。马商皆言,那大汉还了钱,就转身离开。”那兵士小心道。
“不对,定有不对……”就算失血,高热,也无法彻底折损林止的心智,他又费力喘了两声,突然道,“他定改了模样……对了!那巫苓可变换容貌!”
林止突然想到了那个跟在田恒身后,前往坊市的婢子。肤色蜡黄,低眉垂目,看起来毫不起眼,然而那人定是巫苓没错!平日的司疫大巫,岂是那般容貌?
既然能变化肤色,调整眼型,改个模样怕也易如反掌……
“传令下去,只要驾车的男子,都去查查,特别是身材高大健硕的。”林止剧烈的咳了起来,“只要一男一女,全给我拦下讯问!”
咳得浑身颤抖,林止用额头抵住车厢,努力控制着心头烦躁。马匹又能换来多少钱?他们驾驷马,绝对能追上的!心底有什么嘶吼不休,连林止自己都没发现,他唇边多了抹压抑不住的苦笑。
战车沿着大道一路疾驰,又岂是普通车辆能跑过的?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凡见到了一男一女共乘的,都要拦下查探一番。
眼前,就有兵士拦住了辆缓缓前行的骡车,就见前面驾车的青年士人怒目而视:“为何拦车?吾妻生产在即,耽搁了谁能负责?!”
他身材虽然高大,但是年轻英俊,并不太像要寻之人。听到车上是个孕妇,几个兵士面面相觑,不知该查还是该就此放过。谁料正在此时,车帘轻轻掀起,就见个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印堂发青,脸色惨白,一手按着高耸的腹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窗外。
这可不是什么大巫,更不是什么面色蜡黄的农妇,那兵士连忙让开道路,请那已勃然动怒的士人赶紧上路。
被车中女子轻轻一扯衣袖,那士子才冷哼一声,坐回车上,继续驾车,越过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辎车。
“执事,没寻到大巫身影……”有人登车,想要禀报,然而下一刻,突然惊呼出声,“这,这是怎么了?!”
只见车上躺着的那人浑身抽搐,头颈后仰,两腿乱踢,竟然把自己折成了反弓一张。兵士吓得一脚跌出了车厢,傻了片刻,突然高声道:“是大巫,大巫下咒!”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成了这样,不是诅咒又是什么?那可是能驱瘟鬼的大巫,胆敢阴害,焉能没有报应?!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卒长耳中,他急忙忙赶来一看,也变了颜色。就见林止浑身大汗,口唇发紫,舌头已经咬烂,鲜血乱流。他久历战事,愕然道:“是伤痉,怎发病如此之快?”
战场上受伤的,不少会患上伤痉恶疾,根本无药可救!然而一般都要五六日才会发作,这才一日,怎地就染上了?
“说不定是瘟鬼作祟?那位可是专祭瘟鬼的……”有人低语。
卒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高声道:“速回商丘!人早晚都要回去的,只要守住城门即可!”
他是不敢再追下去了,若真是大巫驱使瘟鬼,一车的人都难逃一死。他们要奉命行事,可现在林止都成这样了,还能听谁指挥?尽快赶回去为妙!
不敢再停,几辆战车齐齐转了方向,朝着商丘而去。颠簸的辎车中,那面容扭曲的男子又是一阵发狂般的抽搐,腿骨“咯吱”的一声,竟然脱臼。一旁侍候的兵士脸色发白,逃下车去,任他在车中翻滚,呜咽惨叫,也没人再敢看上一眼。
那阵撕心剧痛过后,就听那不成人形的东西“呜呜”了两声,似在叫谁的名字。然而很快,微弱的声音,便被另一波惨叫掩了下去。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大巫被人偷袭, 失了踪迹?”
消息从漆园传回, 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华元听闻, 面色不由大变。让楚女前往蒙邑,就是为了避开楚国问罪的使者, 现在可好, 使者尚未离开, 人就没了影踪。要是被人抢走, 交给樊姬,他该如何是好?!
华元按捺心头怒意, 追问道:“是何人派兵?可抓到人了?”
“应是荡氏……”那信使不敢怠慢,连忙道,“人抓到与否,还未查明, 不过想来难逃……”
大巫是轻车出行,根本就没带多少护卫, 若荡氏全力捉拿,又岂会失手?
华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来泄露楚女身份的,也是那荡氏了,否则怎会这么快摸上门去?偏偏他手下兵力都用在了监视屈巫, 竟是毫无防备!
“家主, 如今之计, 唯有尽快拿下屈巫!”有心腹谏言道。
前几日传回的消息, 屈巫一行已然改道, 不似要继续前往宋国。出使可是国之大事,怎能因私而废?看来楚女探知的消息,确实不假。
华元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一旦屈巫杀了副使,便派兵拦截!”
如果屈巫真个出奔,必会杀了副使随扈,只带心腹出逃。既然已经改道,想来也是这两日的事情。
不过华元还是颇为谨慎,又吩咐了一句:“让人莫打旗号,暗中行事,切不可被人认出。”
捉拿逃臣,是个功劳不假,但是打着宋国右师的旗号,突袭楚国出使的车队,可就有点解释不清了。若是屈巫反咬一口,说他是被宋人逼迫,无奈出奔,那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心腹意会,正要下去传令,华元又道:“派些人,去蒙邑附近打探情形。若楚女真被人抓了,还要设法搭救。真个救不出,也要早作打算……”
一个能通鬼神,声名显赫的大巫,是万万不可落在旁人手里的。实在不行,他宁愿自己除去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荡氏将其据为己有!
有了右师下令,华氏也调兵遣将,暗自行动。很快,荡氏空手而归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到底是刻意设下的陷阱,还是真失了大巫行踪。没人敢掉以轻心,越来越多的信使轺车,向着各个城邑奔去,如网洒下。
※※※
“荡氏的追兵是不是撤了?”楚子苓掀开车帘,低声问道。
当日他们被追上时,楚子苓着实心惊胆战了一番,亏得田恒演技过硬,自己的装扮又有异平常,才逃过一马。之后这两日,路上没见着其他兵士,她心底才松了口气。
田恒靠在车厢上,松松握着缰绳,任那健骡哒哒前行,语气也颇为放松:“怕是那竖子伤重,撑不住了吧?”
他抛那一矛,必要留下重伤,若是在碰上术法不济的巫医,送命都是寻常。只要动了刀兵,罕少有安然无恙的,他就不信林止区区一个商贾,能扛得住。
这点楚子苓倒是没有想到,但是外伤造成的严重后遗症着实不少,特别是“伤痉”和“走黄”,也就是破伤风和败血症,别说古代,放在现代都是致死率极高的重症。林止受那一下,肯定无法再主持大局,运气不好,恐怕还会送命。
想到这里,楚子苓暗叹一声,不过现在没了那心腹大患,也算是好事。
“那我这装束,可以撤了吗?”楚子苓又道。她如今扮成了孕妇模样,怀中塞了一大团衣衫,还裹了层牛皮。天气炎热,车厢狭小,整日闷的大汗淋漓,着实有些吃不消。
田恒却摇了摇头:“荡氏走了,还有华元,说不好前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拦下咱们,怕是还要再辛苦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