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讶道:“执事何出此言?大巫肯救娇娘,吾恨不得奉上家业,区区货殖,哪值一提?”
这话不论是表情还是音调都极为诚挚,然而田恒笑笑:“林郎言重了。那依你看,若做出伤药,何时贩售为好?”
这次,林止倒是严肃了很多:“怕是要晚些才好。且不说近来未有战事,就是大巫的名声也未传出,倒不急于一时。”
楚子苓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掩去面上神色。行医这行自古就需要声望,尤其是在这个信巫不信医的时代。若想旁人买她的药,不打出名头怎么可能?况且不论是散剂还是膏药,成本都不会太低,谁舍得花大价钱冒险啊?
林止这话,倒是老成之言。
没想到林止会这么说,田恒皱了皱眉,便道:“若是如此,我先回去告知大巫,看她如何作想。”
说罢,他便起身告辞。
林止也站起身来:“执事可要回府?吾遣人相送……”
“谢过林郎,吾还要在坊间逛逛。”田恒一口回绝。
林止微微一笑:“那小弟更要尽地主之谊,陪执事四处走走了。”
田恒张了张嘴,然而看对方面上笑容,又干脆闭上了嘴巴。这人最是难缠,他当然能一口回绝,但是子苓就跟在身边,闹得太僵也不妥当。
压下心底不悦,田恒扯了扯嘴角:“那就烦劳林郎了。”
“田兄何必客套,唤吾表字即可。这边请。”林止满脸堆笑,倒是率先改了称呼。
田恒僵硬的点了点头,跟在对方身后出了大门。
既然要逛街,自然要有个方向。田恒也是干脆,先在粮坊逛了起来。这里除了卖粮,还有各类干货、香料,都是子苓准备看看的。留意着身后人的步伐,田恒也挨个店铺看了起来。粮坊可是大坊,加之粮食怕潮,拥有店面的商家多了数倍。田恒可不管店里都买什么,只留意身边人的步伐,看似漫不经心。
林止就认真多了,边走边道:“田兄可有甚想买的东西?小弟别的不成,挑货可是一把好手。想买什么,我去跟店家谈谈。”
田恒只“嗯”了一声,全做应答。林止也不见怪:“对了,大巫不是想来坊间逛逛吗?若是有空,尽管来找小弟即可……”
田恒瞥了他一眼,笑话,若不是要带子苓逛街,他怎会耐烦跟这家伙闲扯!
林止似是没察觉他的不满,哈哈一笑:“对了,吾送去的锦缎,大巫可喜欢?”
“大巫只喜巫袍。”田恒冷冰冰道。他忘了跟子苓说这事了,况且十来匹锦缎算什么?当初子苓在楚国收的就不止这些。
林止扼腕:“田兄也不早说,下次吾再选些别的……”
两人“聊”的开心,楚子苓跟在后面,自顾自的看着店铺里东西。虽然后世常见的果蔬粮种,很多都还未引入中国,但是这市井,依旧有着和深宫大宅迥异的鲜活气息。说起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逛街呢。
正走着,楚子苓突然一顿足,向一旁小摊望去。她似乎看到了那摊上有卖蜂蜡?
楚子苓一停下,田恒立刻止住了脚步,目光一扫,直接走到了那个小摊前。林止奇道:“田兄想买什么?”
“随便看看。”田恒也不答,就站在那摊位上,随意翻检起货物,倒有大半注意,放在了子苓身上。
林止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个低眉敛目,面色蜡黄的女子,却也不多话,悄然立在一旁。
这一逛,就逛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林止派车,送他们回去。
“我看那小子是认出你了。”田恒有些不气闷。毕竟要买东西的是子苓,林止奸猾无比,怕是已经看出端倪了。
“无妨,我脸上染了色,还修了容,不会有人认出。”这次出门,她专门化了妆,还是往丑里画的,就算有通缉文书摆在面前,怕也不好辨认。
对于这个,田恒倒是没有异议。今日这装扮,别说是林止了,估计阿杏来了也认不出。让林止那小子误会子苓的长相,倒也不错。
“那制药一事,真要再等等吗?”田恒又道。
“再等等也无妨,反正我那方子想配出来,也要不少时间。”迟疑一下,楚子苓又道,“只是今日在坊市逛上一遭,发现原料都不便宜。这药估计降不下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别说蜂蜡、松脂这些东西了,光是猪油的价格就比肉贵上许多。就算是她,也没法在这种物资匮乏的时代大规模生产,成本可就远远超乎预料了。
田恒嗤笑一声:“贵些才好。能上战场的,必然有些身家,若是卖贱了,反倒惹人不喜呢。”
楚子苓也听田恒说过,如今征战大多是车兵。能玩得起战车的,会是穷人吗?春秋战国有多少场战争,多少个国家,伤药这种东西,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想了想今天的所见所闻,楚子苓也有些放下心来:“先看林郎能不能寻到党参了,若是他那边来了消息,尽快找人入宫寻我。”
那小姑娘的病情不好拖的,现在也只等药凑齐了。田恒倒是不会迁怒旁人,点了点头:“你放心,绝不会耽搁。”
安排好了诸般事宜,楚子苓也未在久留,很快又回到了宫中。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寡人听闻, 大巫在宫外又显神术,治好了三人?”第二天是例行诊疗, 宋公也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传闻,一见到人就饶有兴趣的问道。
楚子苓微微颔首:“是有此事。不过只那产妇危重, 其他两人并非危及性命的病症。”
没想到她答的这么谦逊, 宋公不由笑道:“那也是旁的巫者无法治愈之症。大巫神术,让人叹服。”
面对这种依靠手腕运作出的“神术”, 楚子苓哪会有半点居功的心思?只摇了摇头,道:“若无君上开恩, 哪有上苍赐福。国人受惠,全赖君上仁慈。”
一个神巫如此说,简直挠到了宋公心底痒处, 他面上笑容更盛:“吾殷商子民,最是受上苍庇佑。还当多多祭祀, 供奉天帝。”
楚子苓闭上了嘴, 眼帘低垂, 并不作答。
好在宋公也没指望她回答, 又道:“只是如此一来, 怕是又要有人来求诊, 大巫每日只诊三人, 着实让寡人作难啊。”
说着“作难”, 宋公面上却没有为难神色。连入宫诊病都要经他允许, 决定谁先谁后, 着实让下面臣子安分许多。而这种生死予夺的掌控感, 本就会让会君王心中快慰,就算是宋公这等贤君,也是难免。
又想到了什么,宋公追问道:“大巫可有治不了的病症?”
“自然有。天命所限,又岂能背天行事?”楚子苓答得十分干脆。真正的医术不是法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哪能逆天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