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阮阮的头低的快到肚子上,耳朵尖都变得粉红粉红,霍总监,咱们俩这是谁钩引谁啊……
霍朗在她低头的空挡,心情特别好的扬起嘴角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停车场在医院的前门,要穿过门诊大厅,前后大门吹着过堂风,冻的人能顷刻起霜,巫阮阮拢紧身上的呢料西装,缩着肩膀往外走。
“阮阮姐!”甜腻腻的嗓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不用回头,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她都觉得彻骨的寒。
她的脚步顿下来,缓缓转身,纤细的小腿踩在黑色的ugg里,模样有些可爱,目光一片清淡,她一点也不想微笑,至少不想对着于笑,和被于笑挽着手臂的霍霆微笑,只是冷淡的回应,“真巧。”
于笑明眸皓齿的大方一笑,好像昨天在她公司大闹一场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敢情就是她不高兴的时候就随便扇人巴掌,她高兴的时候,就一笑泯恩仇了。
她的长发荡在小水貂的披肩上,一水的黑亮亮,亮色连衣裙,精致的平地小羊皮单鞋,那笑容里是满满的得意,亲密的挽着身边清俊的男人。
于笑松开挽着霍霆的手,两步走到巫阮阮的身边,在西服剪裁完美的肩胛处轻轻一拍,“这么块就有新男朋友了?真好,还怕你过的不幸福。”她用余光不经意的打量着巫阮阮身上的西服,看起来这个新欢,条件不比霍霆那个旧爱差多少。
霍霆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巫阮阮身上陌生的男士西服,被她紧紧的裹在身上,好像这是唯一能给予她温暖的东西,他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胸膛里燃起一把熊熊烈火,那种干柴断裂在大火之中的噼啪声,抨击着他的胸口,生疼生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两步冲上前,扒掉她身上的男士西服,连同她的毛衣长裤一起扒掉,但凡沾染了别人气息的东西通通扒掉,然后用自己的毛呢外套将她裹起来,密不透风,连手指头都想露出来一块!
昨天与她相谈甚欢的,是旧时,那么今天连一件外套都被她紧紧裹在身上生怕失去一般的男人,才是新欢吗?
那个男人,是真心待她吗?他不在意她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吗?如果,真有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他是该嫉妒,还是该祝福?
霍霆在心中自嘲一声,现在来说舍不得,似乎,晚了。
他忍不住微微弯下身躯,在不被人察觉的幅度里,手掌不由自主的覆向自己的胸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钝痛。
手臂抬起牵动大衣高立的领口在他瓷白的脖颈粗糙的划过,带给他一丝清明,好像突然被扔进冰窟,他的手最终没有贴在自己的胸口,只是顺势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不过这分明是敷衍的动作,他压根不关心现在是几点。
目光淡淡的扫过巫阮阮,落在于笑的背影上,渐渐温柔起来,声音里也带着三分宠溺,“笑笑,我们得走了,你刚刚不是饿了吗?”
背对着霍霆,于笑朝巫阮阮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我们走了,再见阮阮姐。”她闪烁着一双漂亮的瞳眸,“忘记告诉你了,你的宝贝呢呢,正在学习手语,天资过人,进步飞快,她用手语叫我‘妈妈’,你也记得学习,不然以后见了面连沟通都要我这个后妈做翻译。”
说完,笑着转身,回到霍霆的身边,将纤细的手掌放入他早已抬起等待的手心。
巫阮阮紧紧攥着西服的袖口,于笑再伤人,她可以一笑置之,可是霍霆那副冷清的样子,他叫“笑笑”小小宠溺无奈的样子,让她置身寒冬,却浑身赤/裸,大雪铺天盖地欺身而来,
双腿被钉在地面一样无法奔走。
她可以对所有人说,没有关系,我一个人可以。
可是唯独骗不了自己,就算曲终人散,就算悲恨交加,她对霍霆依然有爱。
她微微扯动嘴角,目光随着两人的离开变得远长,体贴的老公,温柔的妻子,他们幸福相依的画面,在巫阮阮看来,无比酸涩。
她笑得清淡。
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如果最开始她没有爱上霍霆,那么今日,也一定会感叹这是一双天作之合,可是,她爱上了。
“霍霆,再见。”她无声的说。
她的呢呢,会用手语叫妈妈了。
阮阮还记得小燕呢第一次无声叫她妈妈的时候,小巧的嘴巴努力的长大,口型清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她还是高兴的眼圈都红了起来,当时霍霆还十分吃味的把呢呢举的老高,让她害怕的在空中乱蹬,他说,呢呢,你为什么不先叫爸爸?嗯?为什么?爸爸这么喜欢你,你先叫爸爸,不然我今天一定不会陪你盖沙滩城堡,我要强拆你的违章建筑!
呢呢粉嘟嘟的小嘴巴像巧燕一样大大的张开,非常倔强的又叫了一声,妈妈。
巫阮阮还不知道手语里的妈妈是什么样子,想想真令人心酸。因为她的无能,因为她无法守护自己的爱情,而让她的女儿去叫一个陌生女生妈妈,从三岁起,她就要学会如何讨好后妈。
大雨似乎刚刚停下来,空气湿冷却很干净,盛过水的水泥路面好像一面镜子,路灯投在地面的碎裂的光影与沿街建筑上五彩斑斓的招牌交相辉映,人行道亮起绿灯,发出哒哒哒的盲人通性提示音。
于笑还沉浸在刚刚霍霆鲜有的温柔里,笑道,“老公,我觉得吧,一个大着肚子的离婚女人,能找到什么像模像样的好男人啊?谁会真心待她?再有钱的冤大头那也不愿意给别人养孩子不是?这阮阮姐也是的,一点寂寞也耐不住,我要是她,为了孩子我也要自己过,万一找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暴发户,动不动再家暴一场,得不偿失啊。”
霍霆的嘴角紧抿,眉头重重的拧成川字,抬手躲开于笑挽着他的手臂,冷风顺着敞开的领口灌进,连呼吸都带着白气,他斜睨着于笑,冷哼一声,“那你自己过吧。”
于笑目光流转娇嗔一笑,“你这人,真是太坏了。”
霍霆嘲讽的笑笑,没再理她。脑海里飞快闪过的都是裹着陌生男人西服的巫阮阮。连于笑的脸都开始圆润起来,巫阮阮的月份比于笑大,反倒越发清瘦,那副清清淡淡的柔弱样子,好像太久时日没有晒过太阳的花朵,孤零零的。
巫阮阮捂着嘴打了一个闷声的喷嚏,低头向停车场走去,天黑的太早,总像催促着行人赶快回家。
她在停车坪上找着霍朗告诉她的墨绿色悍马,没有留意到右侧的方向一辆轿车正在倒着行驶过来。
开车的是个女人,水平不高,速度可不低,拐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后面还站着一个人,阮阮左前方的一辆车突然急促的按着喇叭,远近光大灯疯狂的闪着,阮阮吓了一跳,这才看到那正是霍朗的墨绿悍马,同时看到那辆毫不减速倒着向她行驶过来的小轿车,一时懵住,惊讶的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傻傻的抱着肚子,向后退了两步。
大部分人面对突然驶来的意外,都会被惊得不知所措,巫阮阮一个孕妇,自然不能像江湖中绝世高手一般一弹三丈的跳开。
就在她心里默念着“怎么办”的时候,只见绿色的悍马油门一脚油门窜了出来,“嘭”的一声,两车相撞,悍马前部的左角顶在小轿车的尾部,轿车凹陷出一个大坑。
巫阮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安抚着宝宝。
霍朗迅速的跳下车,大步流星的走到巫阮阮的面前,眉头浓浓的皱起,“你这女人智商负值吗?正事没见你干一件,倒是作得一手好死啊!”
巫阮阮特别无辜,又不是她要撞车,是车撞她,“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吓一跳。”
“怎么没吓死你?滚车上去。”他没好气的呛了她一句。
小轿车的女司机还不明就里的从车上跳下来,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指着他,“哇先森你有咩搞错?没有看到我在倒车吗?你就这样撞过来,这怎么搞啊?怎么搞?”
雨后的气温很低,霍朗的外套在巫阮阮的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卫衣,被风一打就透,尤其是他现在特别生气,这让他周围的空气陡然下降好几度。
他没有搭女车主的话,只是在两车之间来来回回的看着,巫阮阮突然放下车窗,递出来他的西服,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霍总,外面冷,你穿吧。”
英俊的眉眼微微挑起,接过西服,套在身上,转身的瞬间用低沉性感的声音交代,“自己调高空调温度。”
其实巫阮阮并不觉得冷,车里的温度很高,她稍微将车窗放下一条缝隙,听着外面的对话。
女车主的语气非常的不客气,煞有碰瓷的意思,反正是悍马追了她的尾,自是得理不饶人。
霍朗插着口袋面无表情的被她训了半天,一句话没反驳,却在听到对方说,“那你给我两千块钱就算了”的时候,眉头一拧。
“说完了吗?”
女车主大概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淡定的肇事车主,点点头,“说完了。”
霍朗一脚踹在小轿车的轮胎上,十分的霸气,“首先,你这辆叮当作响的破车,送进二手车行估价,绝对不会超过两万。而你居然向我索要两千块钱,按着大婶你的意思,我这一撞撞碎了你这辆破车的十分之一,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你那个坑,200块钱就可以填平,如果你十分想要我另外的一千八百块钱,我不介意找人来切割走你这破车的十分之一,就当我买块废铁。其次,不管由于你眼睛瞎还是由于你脑子缺,你刚才倒车的时候都差一点撞到了我车里那个孕妇,她受到严重的惊吓,我准备报警,一是处理我们两车之间的问题,二是处理她,一切和胎儿有关的检查都需要她做一遍,以确保胎儿的安全,这比费用,一定是你负责,可能不止两千。你觉得我这个处理方式合理吗?我觉得合理。”
说完立刻掏出手机,报警,然后打给保险公司。
女车主被说的哑口无言,人她是没撞到,但是车一定得有人给她修。
霍朗倨傲的扫了她一眼,转身几步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太对不起了,霍总,连累你撞车。”阮阮一脸歉意的看着他,非常真诚的道歉。
霍朗飞快的翻阅着自己的手机,快速的扭头,漫不经心的瞅了她一眼,“车是沈茂的。”
巫阮阮怔了怔,“噢。”
他抬起头看看窗外还在不断来回踱步的女车主,身体向座椅里深深的靠近去,看起来很放松,他突然转头看向巫阮阮,“给你老公打个电话,来一趟医院。”
“为什么?”巫阮阮不解。
“我要在这等交警划定责任,然后和保险公司交涉一下,没那么快走,刚才做着梦都能没出息饿醒了的人不是你吗?”
巫阮阮双手板板整整的叠放在双腿上,摇摇头,“那怎么行,要不是陪我来医院你也不会被耗在这里,我陪你一起等着吧。”
其实她心里有些难过,她呼吸困难晕倒的时候,心里很害怕,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亲人陪伴,脑海里浮现出霍霆离开的背影,消瘦冷清,淡漠疏离。
车里被空调熏的暖呼呼,早已没了车外的湿气,路灯打在树叶上,影影绰绰的招进来,阮阮侧头,就这斑驳的光影轻描着霍朗的侧脸,熟悉的眉眼,刚硬的线条,没有安慰到她,反倒令她心里难过的情绪像开了锅的水,不断的沸腾翻滚。此刻她只想眼前的同事换成另外一个人,随便哪一个人,哪怕歪瓜裂枣的聒噪鬼也好,为什么单单是霍朗呢?
“我说了,我拒绝职场潜规则,尤其是孕妇。”发现她在打量自己,他斜着目光看向她,放慢语速后,他磁性的嗓音似乎更动听,好像一尾缠绵的风吹过,风过,发丝还会被撩起,痒痒的散在皮肤上。
巫阮阮收回打量的目光,眼底氤氲着的一团湿气来不及消散,她转过脸,容颜柔美,倒映在侧面的车窗,眼角泪光闪闪好像破碎的钻石,“别消遣我了,霍总。”
片刻的沉默后,巫阮阮还是觉得自己该走,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说的文艺一些,满心都是那不可名状的忧伤。
“霍总,你能借我一百块钱吗?”她晕倒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毛衣,手机钱包和家里的钥匙都在大衣口袋,只要回到公司就可以,借个挣钱,还的时候也好还。
霍朗看都没看她,就脆生生的拒绝了,“不能。”他按亮手机屏幕,“你老公号码,我让他来接你。”
“他工作很忙,特别忙,没时间的。”她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霍朗微微蹙眉,“忙个屁?孩子不是他的?自己老婆晕倒了不管不问,接个人还接不了?哪个九流婚姻介绍所给你介绍的老公?”
巫阮阮轻声叹了口气,“不然你借我两块钱,我坐公交车。”
他看着她身上的单薄毛衣,那手腕细得令人震惊,他冷着脸说,“不借,我从不借给别人钱,一毛都没借过,两块算巨资了。”他递出手机,“打电话。”
阮阮泄气的坐回座椅上,手脚并拢,乖巧极了,“算了,我等你处理完吧。”
车外起了瑟瑟的风,几滴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像似树叶被风吹过飘下的雨珠。绿化带里种的芒果树哗哗作响,紧随而至的,便是豆大的雨珠,一颗一颗同归于尽似的砸在车窗,天空骤然下起一场瓢泼大雨,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
“童晏维知道你老公的电话吧?”他手指飞快的滑动屏幕。
巫阮阮的视线终于从窗外的雨帘上收回,一把按住他的手机,十指纤长,指甲剪成圆润的弧形,修的干净整齐,没有一般女孩子的花哨,“不用了,霍总,别让他们为我担心。”
心里很酸,可还是努力的朝他微笑,没有故作的生动与怜悯,只是淡然而委婉,“真不用了。”。
手掌间露出一块手机屏幕,屏幕幽幽发蓝的光打在她瓷白的脸庞,眼里像被揉进了碎钻,“我离婚了。”
她摊开手,看似轻松的耸耸肩,别过脸,快速的蹭掉不小心落下的泪珠。
霍朗举着手机的手掌僵在半空,直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他才收起来。
巫阮阮笑了笑,扭头看他一眼,睫毛湿漉漉的,“没事,你不用安慰我,离婚只是为了能让两个人生活的更好而已,这是事实,我没有刻意回避。”
“我没想安慰你。”他换了一个舒服姿势坐好。
巫阮阮被他的回答惊得顿时没了话,这个霍朗,真是话题终结者。
她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只想赶快脱离这个尴尬的氛围,索性直接打开车门,直接站进了雨里,她朝霍朗摆摆手,用手掌在额头上支起一个小斗篷,觑着眼睛,“霍总,我先回公司,还有方案没有画完,明天要交,今天麻烦你了,你的衬衫我明天一定帮你处理。”
她关上车门,向公交车站的方向快步走去,她一个淋了雨的孕妇,公交司机是不会把她赶下来的,只要两站地就可以到公司。
“巫阮阮!”霍朗打开车门跳下来,几步迈到她身边,大雨打得两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微微眯着烟,冷的睫毛直发颤,他脱下身西装遮在她的头上,“又开始作死是不是?滚回去!你最好别感冒,我来si不是给你一个人服务的,明天你有任何问题,我绝对不管你!”
巫阮阮推开他的手臂,连同衣服一起换给他,在大雨里笑笑,“我才不会感冒,你会上车吧,公交站很近,我已经做好逃票的准备了。”
就在这时,交警威武的宝马摩托在停车场绕了一圈后停在悍马的旁边,霍朗抓小鸡一样,拎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回到车旁,打开车门,推了进去,他的嘴唇冻的微微发抖,目光却还是寒气逼人,“不许再下来,霍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说完毫不客气摔上车门,那力度,十分明显不是自己的车。
霍朗就这样顶着大雨和交警,保险公司,以及那个因为有一把雨伞而显得特别有优越感的女车主交涉完毕,回到车里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巫阮阮抽出纸巾帮他擦头上身上的雨水,脸上的歉意更浓了,霍朗推开她的手,“离我远点。”他抓过纸巾,翻下遮阳板背面的镜子,自己擦拭着。
“你好像要感冒了。”
他“啪”的一声和声遮阳板,还没开口,先扭头捂着嘴打了两个喷嚏,“我的身体难道还不如一个孕妇?”
霍朗身上的衣服基本湿透,粘着难受,他皱着眉,二话没说,一把脱了下来扔到后座,向巫阮阮伸手,“衬衣给我。”
巫阮阮把脚边的纸袋拿起来,拎出衬衣递给他,不小心看到他赤/裸的手臂,从手腕一直盘旋至肩膀的纹身,纷繁缭绕的花朵盘旋至上臂,一尊凝神而息的佛像惟妙惟肖,紧绷绷的肌肉覆在骨骼,恰似柔美与力量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