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多荃虽然没有纵兵参与“叛乱”——因为欧阳云的坚持,这起兵变已经被定性为叛乱,但是以张少帅的眼力,他如何看不出来其中有他的影子。而因为刘多荃曾经担任过他的警卫部队的指挥官,算是他的保镖,他以为即使何国柱和缪澄流会反对自己,刘也不会,故,反而对刘做出这样的选择越发的伤心。本能的,他黑着脸说“不见”。王卓然见状看向丁一,朝他使个眼色然后劝道:“49军并没有参与叛乱,不见似乎不妥吧。现在都半夜了,刘军长此时求见,可见他的诚意。”丁一此时已经弄清楚了参与叛变的部队番号,他也知道刘多荃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但正如王卓然所说,刘多荃此时求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想了想以后也劝道:“副总司令,见见没关系的。总司令的意思是,只要肯抗日的,我们就要团结。我听说49军打仗不含糊,如此可见,刘军长在大义上还是拿住了立场的。”张少帅直言不见未尝就没有试探丁一态度的意思,这次叛乱,缪澄流还有何国柱等人为自身利益拉他的虎皮起事,最终他们自己固然咎由自取,但对东北军还有他也是不小的伤害。张少帅可以想见的,经历此事以后,东北军再不复一个整体,他的威信也受到了极大地损害,这是他难以原谅刘多荃的主要原因。当然,刘多荃现在释放出了善意,他哪怕是为了东北军这个整体,其实也必须选择接受。于学忠跟着也劝道:“老刘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看在他多年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我以为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此事了,老弟兄可没几个了。”听他们这么说,张少帅顺着台阶就下来了,道:“好,那就见见,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涉及六个师超过三万人的骚乱,居然半天时间就被平息了,刘多荃获悉缪澄流还有何国柱以及罪魁祸首苗剑秋被狼牙所抓,他怅然若失,老半天才醒过神来,对围拢在身边的几个心腹道:“我说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原来被别有用心者给利用了?”兵乱最盛的时候,刘多荃的几个手下心痒痒,都有分一杯羹的意思。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结果便让他们越发感到惊悚。原106师师长沈克道:“早先我对狼牙还不以为然,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支部队?”刘多荃摆摆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都说说看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听军座的!”沈克等人异口同声道。
刘多荃苦笑:“让你们提建议,你们却什么都听我的,我坚持南进,你们也会跟着我走吗?”
“我们听军座的。”沈克等人依旧执先前之词。
刘多荃摇头:“别睁眼说瞎话了,就是你们同意,下面的士兵也不会全听我的。备车,我现在去求见总司令。”
“军座,现在狼牙的人就在宪兵司令部,总司令会不会被他们控制了?”沈克提醒道。
“不会的,总司令在大局上从不含糊,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错了,缪军长和何军长太急了,选在大战的当口发动,总司令怎么会任由他们胡来?”
刘多荃诚意倒是足够,一个人就站到了张少帅面前,见到张少帅,他敬礼以后低头奉上自己的手枪道:“多荃愧对总司令多年的教诲,请您责罚!”
张少帅的脸黑着,他哼了一声道:“现在知道自己错了?!那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不该误会总司令的决心,不该听信小人谗言,没有及时劝勉何军长和缪军长……多荃错得太多,愿听从总司令处置!”
听他一口一个总司令,张少帅眉头深蹙,喝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但是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悔改的意思。现在,我是学兵军的副总司令,你却依旧沿袭以前的称呼,怎么?你还觉得我决定易帜是错误的吗?”
刘多荃低头不语。
见他依旧执迷不悟,张少帅深深心痛,恨铁不成钢的道:“好好动脑子想一想,想想我们在西安还有重庆、缅甸的日子,再想想现在?论抗日之决心,我从不以为东北军逊色于任何部队,但是,打仗并不是有决心就成。打仗需要武器装备,士兵们需要吃饭穿衣,离开了东北?我们从哪里得到这些?欧阳总司令和学兵军同仁不计前嫌,愿意分一杯羹给我们,让我们继续保持抗日的梦想,我们应该心怀感恩,而不是整天疑这疑那——何国柱和缪澄流不了解我,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你也不了解我吗?别以为我不敢下了你的军长,对其他人我或许力有不逮,但是对你,我想我的话高鹏云还有沈克、刘翰东还是会听的!”
张少帅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刘多荃额头上不禁泌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抬起头来,看着我,扪心自问,真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张少帅继续喝道。
刘多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属下真知道错了,属下误会了总,副总司令的决心!”
“丁司令,49军虽然没有参与叛乱,但是据我所知,刘多荃也有份参与何国柱和缪澄流的合谋,怎么处置他,你说下总司令部的意见吧。”张少帅转对丁一道。
丁一眉头挑了挑道:“我们只认事实,49军既然无人参与叛乱,那么在我们看来刘军长便无罪。”
“那就多谢丁司令了,刘多荃,丁司令愿意放你一马,还望你好自为知!”
“是,多荃多谢丁司令!”刘多荃转对丁一道。
丁一嘴角一抽动,却没有说话。
刘多荃抹了把头上的汗,问张少帅:“总,副总座,不知道老何还有老缪他们——”
“怎么?自己屁股上的屎还没擦干净,都有闲情管他们的事了?”张少帅冷笑着嘲讽道。
刘多荃讪笑:“大家毕竟兄弟一场!”
“怎么处置他们这是总司令部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本来我还指望着三天打到九江城下呢,现在这么一闹,我看能稳住针线就不错了。对了,高鹏云那里你给我带话去,此间事了,总司令部不会再予追究,但事可一不可二,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我首先饶不了你们!大敌当前,不想着同心抗日,居然搞窝里斗?!这种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我绝不愿意再看到。”
张少帅对刘多荃严词厉色,固然有他发泄个人感情的成分,但更多却是做给丁一他们看的。丁一对此也心知肚明,他此时已经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但是便在他准备连夜返回的时候,前线传来的一个情报却让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情报是池观星的人送过来的,就在南昌城内发生叛乱的时候,九江日军一个联队的兵力突进到了武宁县官莲乡。他们血洗了官莲乡,然后就消失在了武宁县的山野间。等池观星的人接到报告赶到那里的时候,全乡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游击队员们看到鬼子连七八十岁的老人和尚不足月的孩子都不放过,一个个义愤填膺。一个大队的游击队员循着日军留下的痕迹追踪过去,结果遭遇伏击,全大队五百余人,最终只有三十余人逃了出来。
池观星在情报上写道:“该股日军行踪飘忽,出招全不按套路,而且极其毒辣,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目前已经有两个乡五个村子遭到了血洗,遇难百姓五千余人……”情报首先被交到张少帅手中,他看完脸色铁青,狠狠的朝刘多荃面前一掼道:“看看,看看你们做的好事,要不是你们这么一闹,小鬼子哪来这样的机会?!”
在张少帅看来,如果不是高鹏云迟滞进攻速度,那么日军根本抽调不开兵力,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惨案。
刘多荃拿起电报看了看,脸色煞白,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丁一从他手上拿过来看了看,眉头一蹙,一股怒气在双眸里燃烧了起来。他狠狠的将电报朝桌子上一拍,森然道:“和这帮畜生没什么好讲的,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看来我们还必须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才行。邹黑,立刻给总司令部去电,转告情报内容,再请求作战命令。不把这些王八蛋灭了,我心难安!”
“是!”
第2220章 对策
血洗官莲乡的正是日军第48师团下辖的台湾步兵第一联队,将近四千个鬼子还有三百余台湾伪军乘坐着军卡,以一个中队的战车为先导,趁夜色出了九江城,随即沿着既定路线狂奔,而沿途所遇到的村庄,因为中川广的命令,该联队联队长中岛纯茨大佐下令执行三光政策。“你们要将所有的支那军都调动起来,让他们撵着你们的屁股跑,但是却逮不住你们,那样的话,你们就算完成任务了。”中川广在台湾步兵第一联队和第二联队出发前如此关照中岛纯茨和山田阿部。台湾步兵第一联队所走的路线因为有现成的山路,变成了首先暴露出其獠牙的。
何国柱还有缪澄流发动叛乱,这对于学兵军而言其实是彻底兼并东北军的一个机会。此前,蒋光鼐就提出应该按照老规矩对东北军进行整编。这个老规矩指的是欧阳云对粤军和闽军的整编,粤军和闽军的整编,欧阳云虽然没动老粤系和闽系的军官,但是却将所有编制全打散了。如此一来,老粤系和闽系军官们虽然军权不失,但是因为麾下部队已经换成了不熟悉的,实际上失去了拥兵自立的可能。但欧阳云怕寒了东北军将士特别是张少帅的心,却坚持没有对东北军实施这一办法,现在看来,他一时的妇人之仁反而为何国柱、缪澄流之流兴风作浪留下了缺口。吃一堑长一智,欧阳云已经犯了一次错,自然不可能再容忍此类事件发生,那么顺势进行整编也就顺理成章了,相信张少帅也无话可说。对何国柱还有缪澄流等高级军官的处理,欧阳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学兵军的军事法庭建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是欧阳云进行的一项大胆的尝试,即改人治为法治,做到什么事都有法可依。他的设想是先在军队试行,然后再从军队推行到地方,慢慢的让所有人都熟悉这一体制。军事法庭的事依旧由牛约翰负责,牛约翰自认为各项工作都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军事法庭的接案率却极低。这显然与欧阳云设定它的初衷背道而驰,牛约翰总结原因,认为还是宣传力度不够。而在他看来,要想军事法庭为公众所接受,因为有一些重量级的案件来造势,要让学兵们产生这样的概念:某某那样级别的人物都受到了审判,最终被判有罪,可见军事法庭是公正的,是真正有作用的。重量级的案件,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毕竟,欧阳云也不可能为了造势让某个手下故意违纪。他以为此事急不来,需要等待机会。而现在,何国柱和缪澄流来这么一出,等于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欧阳云心中已经决定了对何国柱还有缪澄流之流的处置办法,他正为如何消除此事在南昌地区的民众心中造成的恶劣影响而苦思良策,邹黑以丁一的名义发回来这样一份电报,他看完以后立即怒了。将电报扔给顾恋云,他一拳擂在桌子上低声吼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帮狗日的是不是忘记名古屋的教训了?回电,同意丁一的请战要求,另,中川广还有铃木庆野还有该联队的联队长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不是将何国柱、缪澄流他们的反叛和这件事挂上钩?”顾恋云想了想问道。
欧阳云听得眼前一亮:“这办法不错,不过需要征得张少帅的同意。”
“张副总应该不会有意见,这对于他和东北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归咎到日本人身上,想来民众们也容易接受些。”
“征询一下,我想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受。”
“你不怀疑他在其中做了文章?”
“我不愿,也不敢!”欧阳云正色道。
顾恋云点点头,抱着文件夹出去了。
南昌城内的宪兵司令部,丁一接到广州的回电以后自己先看了一眼,随即递给张少帅道:“副总座,您看看吧,总司令让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张少帅看了以后先是一怔,然后他递给了于学忠。于学忠拿过来看了以后对他说道:“我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不然的话,我们真没法向当地百姓交代。”
王卓然好奇的凑上来看了看,苦笑着说道:“确实是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名声可就臭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