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前期炮火准备太充分了，何正降在北岸要塞提心吊胆的等了二十分钟依旧没觉出日军炮袭有停止的迹象，这让他越发担心白流苏的安全。

担心成了事实，白流苏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果然真的去了前线，何正降一通呵斥以后，感觉到这样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稍微想了一会，他做出决定，让学八旅旅长徐枫带304团前往接应白流苏，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白流苏给完整无缺的带回来。

学兵军刚刚接管要塞不久，欧阳云是让学八旅负责棉船岛防御的，然而此后不久，本来负责要塞防务的白流苏却主动提出要驻守棉船岛。在何正降看来，白就是利用和总司令的关系肆意妄为，然而，因为欧阳云答应了，所以，他这个师长也只能听之任之。

好了，终于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一步，好在徐枫识大体，并没有因为白流苏的“跋扈”而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徐枫知道此行的艰难，临出发前他对何正降说道：“师座，届时我就不亲自护送白旅长回来了，升洲前线需要有人坐镇，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何正降点点头，怕他有情绪，说道：“老徐，放心好了，有一有二不可三，这一战结束以后，我会提请总司令调回白旅长。此战艰难，一切拜托了！”

徐枫带人离开不久，日军的炮击终于停止了，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气势汹汹的地面进攻。与何正降预料中的一样，日军以升洲还有洲头为中心，第11师团还有第112师团同时出动，霎时间，夹江北岸就布满了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

在一颗接一颗照明弹的照耀下，成百上千的各型船只被日军工兵抬到江边，然后，就是一队接一队的鬼子顺序登船，与此同时，“通通”声响起，击败门大口径的迫击炮开始清扫棉船岛北岸……

欧阳云再次走出了指挥所，他极目远望，然而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所以他只能看到西北方向此起彼伏的照明弹，并不能看到具体的情况。想到了白流苏，他居然有点紧张，问紧跟在身边的陈师昌道：“师昌，你说流苏他们能够坚持两个小时吗？”

两个小时，是经过精密计算得出来的。两个小时以后，张田泉的炮兵就能够返回要塞，届时，有了火炮支援，不仅能够有效压制日军炮兵，还能给前线部队以充分的支援。

陈师昌心中也没多少底气，不过，他理所当然的说道：“白旅长虽然是女流，但是在任丘的时候一直活跃在前线，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肯定没问题。”

“澎浪矶呢，有最新的情报没有？”

“第106师团也准点组织了进攻，不过，他们连学十二师的防线都没能突破。师座，澎浪矶方向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觉得，是不是将学九旅召回来？”

“不，学九旅一召回来，那小鬼子再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了。其实，如果叶肇他们能够如期出现在江北，并且朝小孤山方向进军的话，倒是可以将学九旅召回来，现在就算了。”

洲头，一片貌似刚刚被开垦过的沙地上，一蓬泥土被什么顶开了，下一刻，一个戴着迷彩色钢盔的学兵从地下钻了出来。许是在黑暗中呆的时间长了，双眼突然接触到照明弹发出的镁光，他被炫得头昏目眩，差点就趴在了地上。

“小吴，怎么样？”又一个迷彩色钢盔钻出了地面。

小吴闭上眼睛转动两下眼珠，再次睁开，说道：“旅座，天上到处都是照明弹，小鬼子应该是在渡江了。”

“旅座”正是刘哲良，刚刚上到地面，他同样被镁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闭目一会，他再次睁开眼睛，随即就拿起了望远镜上了一块高地。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回头喊道：“兄弟们，赶紧进入战位。小吴，你带几个人去002号防空洞去看看，让阎良他们立刻撤到五号防线。”

“是！”小吴立刻猫腰跑了。

刘哲良他们赖以藏身的001号防空洞在刚才的炮击中发生了坍塌，最少一个连的战士就此被压在了泥土下面，这让他心中好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他担心阎良他们藏身的002号防空洞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所以才让自己的警卫排长吴霸天去查看一下。

302团6营还有7营幸存的官兵陆续爬出了防空洞，刚才的炮击将001号防空洞里的临时照明系统完全损毁了，学兵们从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忽然出现在亮如白昼的旷野中，所有人都很不适应环境的突然改变，不少人爬出防空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头扑倒在地上。

“兄弟们，别趴着了，寻找弹坑准备战斗吧，小鬼子攻过来了！”一些连排长组织着战士进入一些巨大的弹坑，就在距离江边不过八百米左右的地方，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响起。短短五分钟时间，在原先遍布战壕还有交通壕的阵地上，刚刚缓过劲来的学兵们做好了战斗准备。

忽然，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夹江对岸小鬼子迫击炮发射的榴弹开始毫无规则的在临近江边的地方炸响，然后又朝纵深延伸——

一个又一个学兵因为被榴弹直接命中，随即，他们年轻的生命在一声巨响中化成了血肉灌溉到这片土地上。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最少一个排的学兵因为被榴弹直接命中被战死，负伤的更达到了一个连。这让刘哲良的脸色变得越发的冷峻起来——

这一仗，不好打啊！

第975章 武运长久？

凌晨三点半钟左右，即使是六月，气温依旧很低。这个季节，以打鱼为生的渔家即使出渔，也会选择在白天下江。不过，今天注定是一个例外。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醒的江边渔民，他们惊讶的发现，此时棉船岛夹江江面上正万舟竞发——即使是在渔汛期，像这样的场面也不会多见。然后，他们又从中发现了自家的渔船和穷凶极恶抢走自家渔船的“鬼子兵”，他们无不骇得脸色苍白，赶紧的溜回家中，深恐因为窥伺而惹祸上身。

善良的人们并不知道，即使他们愿意做缩头乌龟做一个良民，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强盗，来中国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抢掠他们辛勤劳动的果实的。

曾经，301团某个连的连长钱泰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个时候，学兵军刚刚成旅，才开始建设白洋淀，而他不过是白洋淀边上世代居住的一个普通渔民而已。他一直以为打仗是当兵们的事，和他这个善良的渔民并没有关系，直到——这一幕钱泰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仅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鬼子兵，还因为才嫁给他不过三天的媳妇在那一天因为不堪忍受日本人的奸污而咬舌自尽了。

如果说，钱泰加入学兵军之初只是为了给媳妇报仇的话，现在，他已经视之为自己的终身使命了。“善良没有错，但是要分清对象，对付小鬼子这种强盗，善良只会让我们，让我们的家人，甚至让我们的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为什么要拿起枪坚决反抗？因为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家人，要保护我们的国家……”这句话，自然是出自欧阳云之口，那个时候，钱泰刚加入学兵军不久，而欧阳云那个时候还兼授军校的夜课。这话，其实是欧阳云在讲课完了以后和新兵们闲聊的时候说的，却被钱泰牢牢的记在了心头。

此刻，他又想起了这番话，只因为他又想起了自己从前的生活——在雪亮的镁光下，一艘又一艘疾驰而来的渔船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触及的回忆，媳妇那满口血污的样子刺激着他的神经，即使在隆隆的榴弹爆炸声中，他依旧清晰的听见了她喃喃说出的那句话：“泰子，我没有给你丢人……”

“小琴，我也不会给你丢人的！”钱泰喃喃说着，抬头看向江面，眼神中有火一样的东西燃烧起来。

吴家大屋，冈村宁次笔直的站在大屋大门口，目送着一批又一批士兵走向江边，他忽然咬咬牙对站在身后的参谋长町久良吉说道：“此战，只许胜利不许失败！”然后，他转身招了招手，很快，一辆装甲车驶了过来。车门打开，岗村迈出左脚以后又停了下来，看着町久良吉说道：“我现在就去前线，五点钟，我在棉船岛等你们！”

町久良吉神色凝重，说道：“阁下！？”

岗村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摆手道：“就这样决定了！”然后在两个参谋的护卫下，躬身进入装甲车。很快，以这辆装甲车为中心的车队坠在大部队后面朝江边开去。町久良吉目送着车队走远，然后走进了指挥部，对一个参谋说道：“从现在开始，炮兵听我指挥！我现在发布第一道命令，第11重炮旅团、第106重炮旅团现在转移到二号阵地；山炮部队原地待命。”

“哈伊！”该参谋大声应道，随即跑向了隔壁的通讯室。

夹江江面上，江风越发大了，这让不少日军士兵都下意识的缩起了身子。升洲方向，左边偏后的一艘比较大型的渔船船头，一群日军士兵簇拥着一个少佐，却依旧站得笔直，乃至旁边几艘船上的日军官兵看到不免恶意的想道：站得这样直，小心掉到江里喂鱼去。

这群日军官兵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额头上都扎了一根上书“武运长久”的飘带。白色的飘带中间是日本的国旗，国旗两边则分别是“武运”和“长久”两字。领头的少佐名叫高田杉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十分健硕，一双三角眼半眯着，其中不时透出一丝寒光。

就在半个小时前，高田杉夫还默默无闻，然而，自从被山室宗武亲自系上“武运长久”的飘带以后，此刻，他已经成了整个渡江部队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一位。“武运长久”这种飘带并不是人人都有权佩戴的，因为按照日本军队的传统，只有去执行非常艰难的任务的敢死勇士才配佩戴这种彰显天皇陛下武运的飘带。而佩戴了这种飘带的人一旦战死，那死后可是能够进入神社的龛台尊享供奉香火的——这是多少日本军人最终的梦想，然而，他们最终能够得到的，或许只是在某一块木板上被刻上名字，然后树立在所谓“神社”的某个角落里而已。

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了，榴弹的爆炸声已经开始变得稀疏。大口径迫击炮虽然比小口径的射程远一些，但也是有限制的。随着渡江部队将要登上对岸，再持续使用迫击炮的话可能会伤到自己人，那可就闹笑话了。

爆炸声终于停了下来，但是九二式重机枪的嘶鸣声却响了起来。日军组织的渡江船只中，有一些是作为火力点存在的。这种渔船很小，往往只能承载四五个人，而将之用作机枪平台，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声一响，本来死寂的棉船岛登时活了过来。就在距离江边大约七八百米的地方，一些迷彩色头盔从弹坑里探了出来，然后是一个黑黝黝的枪口。

随着担任瞭望的学兵一声呼喊，早就做好战斗准备的学兵们子弹上膛，手榴弹扣在了手上，而迫击炮手们，则做好了进行炮击的最后准备——成箱的榴弹从防空洞里被搬了出来，炮手们蹲在迫击炮左右，双手抓住一枚榴弹，眼睛却注视着指挥手，随时准备将榴弹投进炮管去。

在经受住了猛烈的炮击以后，学兵们终于可以反击了，虽然敌人的数量远远的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但是他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惧。战友们的鲜血已经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会籍着兄弟的热血继续走下去，哪怕赔上性命也凛然不惧！

第976章 白流苏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