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云心头一沉，眉头立刻皱紧了。他不担心那一个正在发起进攻旅团，却不得不担心后面的一零八师团。“一零八师团不是在山海关外和57军对峙的吗？怎么会出现在马兰峪？”他想道，说：“李旅长，你汇报的情况很及时，我立刻调一个防空营和一个反坦克连过去。另外，我会尽量安排部队对你部进行增援，但是我要强调的是，不管损失多大，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你们都必须守住马兰峪最少两天！”

张砚田沉默一会，应该是在做思想斗争吧，过了一会用低沉的声音道：“是！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撤退！”说完，他将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欧阳云习惯性的去摸烟，摸遍口袋都没有找到，这时，木剑蝶递过一支过来，并给他打上火。

张砚田汇报的情况，可以说将欧阳云之前以为万无一失的布置完全打乱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一零八师团就好像能够压垮一头牛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使得他之前设想的胆大包天的计划变得可笑起来。和张砚田的想法不同，他并不认为香月清司这是声东击西，因为喜峰口这面的炮声进攻势头完全不是假的，香月清司现在做的，应该是多头进攻，注重两点才对。这两个点就是喜峰口和马兰峪。喜峰口和马兰峪之间距离并不远，但也不近，因为山的关系，六七十里地，步兵就是采用急行军也需要三个小时才能赶到。而喜峰口和马兰峪无论哪个隘口被突破，那对学兵军来说都是致命的，那样一来，日军的人数优势就会凸显出来，而且，战火将真正的发生在学兵军辖地内，其造成的恶劣影响将不可想象。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拿起电话，拨通了和张自忠的专线。

张自忠此时显然还在睡觉，五分钟之后才亲自来接电话。欧阳云这边还没说话，他先开口问道：“欧阳老弟，你们那边打起来了？”

通过电话就可以听见隆隆的炮声。欧阳云开门见山道：“张大哥，我有紧急情况需要你的确认，山海关外的日军一零八师团还在吗？”

“当然？等等，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马兰峪外看见了一零八师团的旗帜。”

“不可能！不对，我想想，前几天，山海关外来了另外一支日军，不过他们当夜就离开了——”说着，张自忠也变得紧张起来，继续自己的想法道：“难道说，香月清司这个老鬼子竟然来了个狸猫换太子？不对啊，这个老鬼子很谨慎的一个人，按说不会出这种险招。”

欧阳云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经确认出现在马兰峪外的一零八师团是真的了。他想不通的一点的，现在留在山海关外的又是哪一路日军呢，日军军规森严，华北方面军中的不少部队虽然来自关东军，但是他们并没有擅自调动关东军的权力。他想了想，说道：“张大哥，做兄弟这次得请你帮个忙了。贵部能主动出击山海关外的日军吗？如果一零八师团真的出现在马兰峪，那香月清司可是将整个第一军的兵力全数压向我们学兵军了。张大哥，你清楚我们学兵军的实力，单独应对三个师团不成问题，但是现在是将近七个师团，而且，还有来自山东方面困扰……”

“欧阳，我知道了！放心，华北不仅是你们学兵军的华北，我们57军也是中国人的军队！我立刻下令向对面日军发起试探性进攻。欧阳，如果贵部兵力匮乏，我可以支援一个师。”

“张大哥，谢谢了，有需要我会打电话的。还请你早点将试探结果告诉我。”

“好，我祝老弟打个大胜仗！”

因为29军余属部队的归属问题，特别是堪称29军最精锐部队的教导总队的归属，欧阳云和张自忠之间本来亲密无间的关系一度出现了裂缝，这也是欧阳云执行这次计划不敢劳动57军大驾的原因之一。不过，张自忠现在的语气让他放下心来，他多么希望出现在马兰峪的一零八师团是假的啊。

等欧阳云挂了电话，已经听出事情原委的陈师昌问道：“军座，是不是让三师暂缓行动？”

“不！”欧阳云坚定的道：“不仅不暂缓，我还要把胡力的战车部队调拨给李甘姜，让他们抓紧，争取在天大亮前形成突破。师昌，你跑一趟北平吧，坐我的车去，将军属防空营带去，另外，从郭达那里要一个反坦克连。你直接去找秦军长，请他立刻派一个旅左右的部队去马兰峪，就说我说的，我们学兵军需要他们的帮助。”

陈师昌迟疑道：“军属防空营？军座，要是鬼子来飞机轰炸前指怎么办？”

欧阳云叱道：“叫你带走就带走，执行命令！”

陈师昌咬咬牙，敬礼。然后转身飞奔去了。

喜峰口隘口下面的阵地上，鬼子的炮击终于停止了。随后，一个大队的鬼子排成几条散兵线，漫山遍野的攻了上来。五分钟过后，二师第一道防线的壕沟的浮土里，先是钻出来十几个脑袋，在这十几个人大声的吆喝下，更多的钻出了防炮洞。

二师担任首轮防守任务的，依旧是徐荣芳那个连。经过上一次一轮防守打光子弹的风波之后，该连不仅没有因为歼灭半个大队的鬼子受到嘉奖，反而成了兄弟部队的揶揄对象，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用“败家子连长”和“败家子一连”来称呼徐荣芳和他的连队了。这让他和全连的战士们心头都邪火直冒，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自觉的苦抓卫青式步枪的单发训练，反而培养出了一大批的神枪手。

有了上一次的杀人经验，现在的一连，可以说每一个战士身上的气质都发生了质的改变。光是脸上透露出的那份冷静就足以让内行人分辨出，这乃是一支由“老兵”组成的敢战之兵。

徐荣芳第一个钻出了防炮洞，此时大声喝道：“各班排点名，看看有哪几个不长进的没躲过刚才的一轮炮击。”

没有人在意连长的出言不逊，“1，2，3……”的报数声响过之后，班排长们自豪的高声叫道：“报告排长，我们班一根汗毛都没少。”“报告连长，我们一排连见红的都没有！”……

第402章 新的喜峰口战役（三）

此时的天色才毛毛亮，喜峰口周边的山势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中，夹杂着些许硝烟，一股萧杀的气息充盈在天地间。使得徐荣芳他们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中钢枪，一丝一毫不肯放松。大炮的隆隆声止息之后，寂静暂时成为主角。一刻钟之后，漫山遍野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随着叽里咕噜的日语叫唤声响起，戴着钢盔、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呐喊着冲向了学兵军的阵地。

“哒哒哒”的机枪声响了起来，子弹打得守军的几个制高点上的泥土山石必噗直响，稍后，榴弹撕破空气的尖锐声响起，作为小单位支援火力的迫击炮还有掷弹筒开始被日军投入战斗。先是“隆隆”的榴弹爆炸声，然后是甜瓜手榴弹的爆炸声。

硝烟开始四处弥散，飞溅起来的泥土落到徐荣芳的头盔上，他纹丝不动，只紧紧的盯着前方。在他的身边，新升任指导员的原副连长孙刚有些担心的看着不远处。那里，一个战士被一枚弹片击中了左胸，但是他誓死不下火线，此时正在任由卫生员做着包扎。

小鬼子的呐喊声已经清晰可闻，他们离一链的防地越来越近了。炮声出现了暂时的停歇，徐荣芳知道，这是小鬼子在将迫击炮前移呢。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有新的一轮炮击，这一轮炮击势必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伤亡。一念及此，他的目光投向了迫击炮排的阵地。

古强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站了起来，炮排的几门迫击炮并没有放在一起，他猛的挥动手中的三角小旗，立刻，哐哐的炮声响了起来。

“呯呯”的三八大盖特有的枪声响了起来，此时站起的古强平无疑成了一个活靶子，冲过来的小鬼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此时离古强平的距离不超过三百米，正是三八大盖最佳的射击距离。不过，古强平当然不会傻到呆在那里等死。一发布完开炮的命令，他便缩了回来。

“嘘——”榴弹的破空声开始成为战场的主要声响，几分钟之后，小鬼子的迫击炮再次响了起来，双方的迫击炮兵率先开始了较量。

此时的欧阳云，做出了重要的决定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喜峰口一线，现在聚集了学兵军大部的兵力，学二师、29军的教导总队、张庆余的特一旅，不远的地方，还有自行火炮旅、胡力的战车团……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学兵军不仅要硬扛住喜峰口当面之敌，而且在日军因为大障子出现变动之后，还要从喜峰口主动出击，伺机对鬼子来个天津大捷那般的围剿。

马兰峪是个变故，但是欧阳云相信，在张砚田和秦德纯两个人的指挥下，防守住肯定没有问题。拿起望远镜，他朝山下看去，正好看见小鬼子的一个迫击炮阵地被三枚榴弹同时击中，三四个小鬼子张牙舞爪的飞上了天。黄压压的日军充斥在二师第一道防线前面，两边的山腰上，忽然发出一连串的爆炸，这是小鬼子踩到地雷了。喜峰口隘口外的两侧山峰，因为山势的原因，郭达并没有安排守兵，而学兵军充足的地雷给了他这么安排的底气。雷场离二师还有喜峰口长城太近了，这种情况下，日军不可能派出工兵排雷，于是，最后他们只能放弃全面推进的计划，改由从正面进攻。

在欧阳云的眼中，日本人漫长的散兵线果然开始收缩，两边停止了，只剩下中间这一块开始朝前推进。“200米，150米，100米！”他默默的数着，心中渐渐的为徐荣芳捏了一把汗。将敌人放进最佳射程再打自然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但是，万一压不住阵脚、或者被日本人一股气冲过来，那他们那个连将陷入绝境。

战场上，迫击炮的发炮声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在对射中损失了不少，另一方面，双方越来越近的距离使得双方的炮兵都怕误伤了自己人而不的不停了下来。“50米！”他欧阳云心中默念着这个数字，而日本人已经不再开枪，疯狂跑起来的时候，马克沁和卫青式特有的枪声响了。爆豆般的枪声沿着整个战壕瓢泼出去，好像一把巨大的镰刀一样，一下子就将对面100米距离内的敌人几乎全部扫倒。而先手投掷出去的手榴弹在枪声响了几秒之后，这才落在敌群中爆炸。足足上百颗手榴弹的爆炸在阵地前面掀起了一道灰黑色的浓浓烟幕。烟幕中的火光照映下，土黄色的人影飞起、倒下、呻吟……

在如此猛烈的火力打击下，短短十分钟，小鬼子的第一波攻击就被迫停止了。然后，当土黄色的人群退回属于他们的工事之后，炮声再次响了起来。

欧阳云放下了望远镜，对身边的陈师昌还有木剑蝶说：“希望小鬼子不会出动空军。”又问陈师昌：“张砚田旅长和李甘姜师长那里有没有战况汇报？”

陈师昌摇了摇头。

木剑蝶说：“日军还不知道我们在任丘和张家口究竟用什么武器击落了他们那么多的战机，在没有搞清楚这一点之前，日本人肯定不会轻易出动航空兵。”

欧阳云眉头微微一皱，道：“难说。如果二师的防守打得太出色的话，到时候，特码呢就是想不出动飞机都不行。伤亡太大的话，香月清司肯定会因为国内的压力而不得不孤注一掷。我现在只希望李甘姜的行动能够更快一点。”

这一轮炮火持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连续的炮击，将徐荣芳的“败家子一连”防守的阵地地面高度整整削掉了半米，这样一来，不仅他们据守的战壕出现了塌方，而且防炮洞也因此被震塌不少，使他们连出现了极大的伤亡。

他们的团长王秀华见状，炮声没停便急忙派人从交通壕潜行过去问话，问他们还坚持得住不。

徐荣芳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话：“我们才消耗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弹药，能够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