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府里,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顾越泽。
宁婉如踏进长宁侯府大门时,被园子里栽种的奇花异草惊艳了瞬,和国公府萧索颓败的景致不同,侯府仍花团锦簇,生机勃勃,院墙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她挽着自家娘的手,阴阳怪气道,“五姐姐真是好福气,白雪皑皑,她还能整天欣赏到这种景致。”
宁婉静扶着国公夫人,闻言回眸笑了笑,解释道,“花草是裴府送来的,母亲说挪到外院,父亲他们出门回来见着盎然的景,在外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给忘了。”
宁婉如扭开头,轻轻哼了哼,有些不屑一顾,宁婉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园子里开得正艳的花儿,吩咐丫鬟摘些送去颜枫院,昨晚用膳,她瞧见窗棂上的花儿凋谢了,给夏姜芙换些娇艳的。
国公府听了她的话侧目看了她眼,幽幽道,“你大哥晚些时候来,我让他将十三也带上,那个孩子,成天闷在院子里不出门,也就听你的话,你劝劝他。”
宁婉静脸上笑意不减,“好。”
穿过两座精致的庭院,果真如宁婉静所言,树木凋零,积雪覆盖,瞧着便是寒冬了,略有不同的是,不会仍然觉得萧瑟,反而叫人眼前一亮,围着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两侧立着膝盖高的雪人,尖鼻子,红嘴唇,脖子上还挂着围脖,眼神如黑曜石似的,分外讨喜,宁婉如忍不住惊呼了声,“雪人。”
便是国公夫人皆停下了脚步,眼里露出惊艳之色,“你母亲的意思?”
“三弟他们捯饬的,往里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动物。”宁婉静指着里边庭院,透过拱门,树干旁盘曲的小蛇清晰可见,有鸟雀,有小猫,有小狗,有兔子,有模有样,栩栩如生,宁婉如按耐不住,甩开自家娘的手,啧啧称奇跑了过去,宁婉如一跑,比她小的妹妹们稳不住了,提着裙摆,惊喜连连的追上。
百花凋谢,长宁侯府的雪景却另有番天地,灵动雅人,二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都还是头回见,“这么多雪人和动物,要费多少时辰啊?”
宁婉静想了想,“也就几日的功夫,府里有会雕刻的下人帮忙,速度很快。”
“难怪外边说你母亲一年四季不爱出门,换作我,我哪儿也不想去了。”京城勋贵多,后宅夫人办宴会四处下帖子,人越多越热闹,但夏姜芙出了名的清高,近年来得她凑热闹的宴会屈指可数,夫人们私底下说她出身低不懂礼数,怕闹笑话才拘在府里,如今来看,哪儿是担心闹笑话,分明是瞧不起那些宴会,能将雪景布置成栩栩如生的庭院的,恐只有长宁侯府一家了。
白雪晶莹剔透,宁府小姐们围着惟妙惟肖的动物,这看看那儿摸摸,新奇不已,宁婉如不小心将兔子的眼睛抠了下来,眼睛是蓝色宝石珠子,她惊讶,“是真的宝石,五姐姐,侯夫人也太奢靡了吧,不怕下人们将宝石偷了?”
她的话一出,其他人才惊觉,动物的眼睛俱都是宝石镶嵌在里边的,红色嘴唇有些是玉有些事翡翠,奢华得不像话。
“不会。”宁婉静稳稳扶着国公夫人的手,笑着解释道,“时不时有巡逻的丫鬟,不会出事的。”
之前外边人对夏姜芙颇有微词,认为侯府乱糟糟的,无规矩可言,她嫁进来才知,侯府规矩甚严,下人们各司其职,不会乱嚼舌根,且待谁都客客气气的,和国公府见风使舵,心思各异的下人截然不同,尤其顾越泽管家后,下人们楚府关于主子的闲话半句都不敢提。
二夫人瞧着宝石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提醒宁婉如放回去,别破坏了好好的景致,她忍不住多瞧两眼,突然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上前将刚按进去的眼珠扣出来一瞧,给国公夫人看,“大嫂,你看这宝石是不是我玉钗上的?”
那副玉钗是去年在铺子里花重金买的,平日出门极为喜欢佩戴,太后宫宴时,她戴着进宫,中途太后设赌局赌夏姜芙娶儿媳会吃几次闭门羹,气氛高涨,为了迎合太后,她就将头上的玉钗娶了下来,结果南园皇上赐婚,夏姜芙大获全胜,她押出去的玉钗自然而然就拿不回来了,没想到今天会在侯府见到。
她最喜欢的玉钗,被夏姜芙抠了宝石镶嵌到兔子眼睛上,她心下不悦,拽紧宝石,看向宁婉静的眼神有些冷。
宁婉静脸上没什么情绪,字正腔圆道,“三弟他们说要珠子,母亲就将库房的门打开让他们自己挑,估计二婶看花眼了吧。”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有些吃惊,夏姜芙把赢来的首饰全拆了?
国公夫人扫了眼,淡淡道,“愿赌服输,真是你玉钗上的宝石也是你输掉的,不值一提,放回去吧,侯夫人还在颜枫院等着,别让她久等了才是。”
二夫人不甘心,怨夏姜芙暴殄天物,好好的玉钗,没了宝石就不值钱了,太欺负人了,她转头再去看其他珠子,竟然找到了国公夫人的镯子,吊在雪狮子的耳朵上,这样她心头才算舒畅了些,“大嫂,你的镯子是雪狮子的耳坠,侯夫人还真懂得雪中作乐呢,该邀请其他夫人瞧瞧的,这么多珍珠首饰总有些是他们的。”
再往里走,庭院里堆积着一坨坨雪堆,看样子是还没雕刻成型的,二夫人还沉浸在满庭院的翡翠玉石中,钱财不宜外露,冲着夏姜芙露出的钱财,够买下京城一条街的铺子了,长宁侯征战沙场,领一等军侯的俸禄,哪儿积攒如此多的财产,长宁侯府,私底下怕有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吧。
国公夫人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起了涟漪,去南园前,夏姜芙特意来国公府找她让她押下银子首饰,她想着夏姜芙太嚣张了些没有答应,没料到夏姜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赢得皇上开国库让户部给她数钱,夏姜芙是早料到她自己会赢了?
如果是那样,她凭什么以为皇上会点头答应赐婚一事,还是说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先皇遗诏,先皇病逝,据说留了两份遗诏,一份是传位给太子的诏书,太子凭着诏书顺利继位天下人皆知,至于另一份遗诏,传言是给夏姜芙的,先皇撒手人寰,太子继位,皇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她要为难夏姜芙跟捏死只蚂蚁般容易,外界不有说夏姜芙闭门不出是被太后禁足了吗,先皇未雨绸缪,死前怎么会料不到夏姜芙的局面,所以留了份遗诏给夏姜芙,至于内容是什么,无人可知。
夏姜芙握着遗诏,威胁皇上做些事不无可能。
心头想着事,不知不觉到了颜枫院,国公夫人敛了心思,笑盈盈走了进去,夏姜芙跳了会儿丝带舞,热得满头大汗,沐浴后刚穿戴整洁,夏水说国公府的人来了,夏姜芙搓搓手,抱着热手炉去了偏厅,国公夫人穿了身暗色袄子,姿容庄重,夏姜芙在她跟前,妆容上年轻得像个晚辈,“亲家来了,天冷邀请你们过府看戏,没有冻着吧。”
府里烧着炭炉子,暖和得很,国公夫人摇头,“哪儿会冷,能单独看场戏是我的荣幸,叨扰了。”
云生院的对牌价格不低,她们一行人要花不少银子,况且以她们的身份,经常去的话外人以为她们巴结夏姜芙,整日沉浸晋江阁靡靡度日,对国公府名声不好,对国公爷的名声也不太好,二弟在御史台,闹得窝里反就更不好了。
所以哪怕云生院热闹非凡,她们是一次都没凑过热闹的,宁婉如向老夫人抱怨了几回,硬是让老夫人给拦回去了,见□□云生院跑的夫人,要么在云生院有差事,要么门第不高,她们不能和那些人混为一谈。
德高望重的名声是日积月累积攒出来的,转悠次数多了,德高望重四个字就渐渐没了。
所以宁婉静邀请她们过府看戏,她心里是有些期待的,不过知道是夏姜芙的意思,宁婉静一个新妇,再受喜欢,这种事贸贸然做不了主。
“都是亲戚,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姑娘们还在准备,咱喝会儿茶,过些时候去阁楼,侯爷他们在外有事,中午咱就在阁楼用膳,下午接着看。”夏姜芙吩咐丫鬟奉茶,宁婉如带着下边妹妹们给夏姜芙见礼,夏姜芙摆手笑道,“都坐着吧,暖和暖和。”
宁婉如挨着二夫人坐,目光有意无意撇过夏姜芙姣好的容颜,夏姜芙比自家母亲小些年岁,但面容看上去好像小了十几岁似的,肌肤莹润无暇,她们喝的是花茶,唯独夏姜芙喝的是燕窝粥,举手投足自有股浑然天成的气质,她眼珠转了转,说起了侯府的风景,“府里的雪人,雪兔,雪狗模样精致,晚辈无意间扣下了雪兔的眼睛,母亲说是她玉钗上的宝石,伯母,是真的吗?”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脸上尽是无辜,夏姜芙搁下汤匙,不解的转向二夫人,“还有这事?”
二夫人扯了扯嘴角,模棱两可道,“瞧着有些像,那只玉钗是我最喜欢的,进宫时押了赌,之后就没见过了,我瞧着大嫂的手镯好像挂在雪狮子耳朵上呢。”
一支玉钗她不至于输不起,心头有些不忿夏姜芙的态度,试想而知,你最喜欢的物件被人视如粪土,随随便便扔在玩偶身上,你作何感想,二夫人碍于身份,有些事不好戳破,所以后边补充了国公夫人的手镯一事。
夏姜芙舀了勺燕窝,凑到嘴边喝了口,平静道,“那就是了,顺亲王将内务府的首饰全让我拿回府,物件多,一时半会找不到地搁,而且平日也没机会用到,就让下人将珠子宝石玉石什么的拆下来,红红绿绿装在箱子里,哪天想着用处了再说,越泽他们堆雪人,差些小玩意,我就让他们去库房挑。”
二夫人嘴角有些抽搐,成百上千两的珠子毫无顾忌的给儿子们玩,不怕糟蹋了?
心头想着,二夫人没有问,慈母多败儿的名声怎么来的想也知道,夏姜芙的答案不听也罢。
夏姜芙将碗里的燕窝喝完,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吩咐道,“将国公夫人的手镯和二夫人的宝石找回来。”
“不用。”二夫人面不改色道,“你赢了就该是你的,我妆盒里首饰多的是,方才不过遇着了随口一问而已,你可别放在心上。”二夫人还拎得清事实,夏姜芙打赌赢了皇上都开国库了,她一支玉钗算什么,要回来就有些掉价了。
夏姜芙问问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坚持,闲聊了几句,丫鬟说姑娘们准备好了,夏姜芙就领着她们去了阁楼,侯府占地广,亭台阁楼有好几座,容纳二三十人的小阁楼有,几百人的大阁楼也有,今天人少,她们去的是西北角的阁楼,不一会儿,国公府的少爷们来了,夏姜芙让顾越泽陪他们,别怠慢了客人。
一场戏,看得国公府众人欢笑连连,宁婉静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小孩,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模样甚是俊俏,有些像顾越皎他们小时候,就是身子骨有些弱,依偎着宁婉静,眼神胆怯的盯着戏台子,旁边姐姐们欢呼一声他便惊吓得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