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舒坦,遭殃的自然就是顾泊远,“皇上整肃朝堂风气不是早有端倪吗,其他人跟皇上打马虎眼,你就不能将事情揽过来?”
圣旨是顾泊远代她接的,夏姜芙愈发没个好气,她呈递画本子是想卖皇上个人情,待顾越泽说亲时再让皇上赐婚啥的,现在可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泊远手握圣旨,面容庄肃,一本正经道,“我是武将,上阵杀敌我绝不退缩,教养女子我不会。”
文官狡诈,字里行间多是陷阱,他最厌恶和那些人打交道,如果他接下这门差事,往后麻烦源源不断,他还没傻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程度。
“皇上也是过河拆桥的。”夏姜芙心头不爽,圣旨里说了让她明日去云生院,以后她还不得像顾越皎,风吹日晒,早出晚归,晒成黑炭头了?她推了推顾泊远胳膊,“你进宫和皇上说,就说我在南园中毒后身子虚弱,不能劳累。”
顾泊远垂眸,不动声色拉过她手腕,引着她朝旁边的院子走,放缓语气道,“你是主事的,用不着整天都去,皇上下令将京城周边州县的贱籍女子全送来京城教养,其余州府则统一在府城教养,礼部会派人各地检查,防止有地方官欺上瞒下不作为。”
“皇上是博得好名声了,可得罪的人也不少。”皇上力排众议,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天子脚下尚且有官员反对,其余州府,恐怕许多雷声大雨点小,天高皇帝远,皇上并非一手遮天的。
“明日我不去,你替我去算了。”夏姜芙委实不感兴趣,尤其天儿越开越热,日头越来越毒晒黑了怎么办?
顾泊远没吭声,经过株树,顺手摘了朵花,岔开了话,“刚才庆公公将你的画本子还回来了,说起来,青楼女子出身复杂,经历了许多新奇惊险凄苦之事……”
夏姜芙眼神一亮,眼珠转了转,摆手道,“罢了罢了,圣旨你都为我接了,总不好还回去,明天我就去青楼会会她们,不过出了事你可得给我兜着。”
顾泊远握紧她的手,“这是自然。”
继续往前,越过木桥,进到一处偏院,院子里站着几个少年郎,个个眉目英俊,身材姣好,夏姜芙心头不解,“哪儿来的?”
顾泊远牵着她进到屋里,“云生院离得远,我让涵涵从军营里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平日让他们跟着你,而之前让皎皎给你找的厨子也找到了,云生院有供你休息的院子,里边搭建了小厨房,想吃什么让厨子给你做。”
夏姜芙体质异于常人,吃食上出不得半点马虎。
夏姜芙哦了声,手指着他手里的圣旨,提醒道,“用不用先把圣旨搁书房去?”
出自天家的东西,甭管值不值钱都得妥善保管,否则出了差错就是藐视皇权,大不敬的罪,这点夏姜芙还是明白的,她素来不怕,但顾泊远在意。
“不着急,你先认认人,看看有没有不喜欢的,剔出来再找。”
八个少年郎,皮肤白皙,浓眉大眼,不像军营出身,夏姜芙让他们抬起手臂,摊开手掌,细细观摩了番,脸蛋生得好,掌心却尽是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她还算满意,又问其姓名,随她姓,依着年龄,夏一夏二排名,关系到性命,夏姜芙不会拒绝,比起几个侍卫,厨子的容貌就不那么耐看了,好在比偏院的厨子好看了不是一星半点,夏姜芙没嫌弃,厨子取名夏香,听着像厨娘的名字,其实是男子。
有了贴身侍卫,又有丫鬟厨子作陪,夏姜芙出门的阵仗好不热闹,早朝的大臣们遇着夏姜芙马车,无不侧目询问。
询问过后便是鄙夷,京城治安一向好,夏姜芙这般招摇过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她是长宁侯夫人吗?傻子才会这样做。
云生院临着条湖,街道改成了宽大的长廊,两侧堆放着整齐的盆栽,绿意幽幽,夏姜芙担心日头晒,出门的时辰早,她到云生院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
东南西北守门的是刑部官兵,顾越皎任刑部侍郎,故而官兵们怕屋及乌,对夏姜芙特别谄媚,马车一停,立即有官兵上前施礼问好,毕恭毕敬,低眉顺目得不像话。
夏姜芙心情不错,让秋翠打赏他们些碎银,问了位置先去自己院子,知道她今日会来,门窗地板细细清扫过,屋里甚至燃着她喜欢的香薰,庆公公在边上端茶倒水,“皇上担心您不适应,命老奴一大早就来候着了,窗棂上的花是从裴府抱过来的,屏风前年江南进贡上来的,知道您讲究,桌椅俱是新的,您瞧着哪儿不满意,和老奴说。”
夏姜芙细细瞧着,东窗摆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左右安置着同色的椅子,桌面上有瓶花,和窗棂的花相同,想必也是裴府抱过来的,娇艳欲滴,赏心悦目,椅子旁有张书架,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形状不一的玩意,最下层竖排搁着几本书,瞧着雅致得很,西窗边则是一座透明的屏风,和一张雕花架子床,凑合着能用。
只是这话她是不会和庆公公说的,“皇上莫不是以为这样我心头就舒坦了?”
庆公公会意,俯首道,“皇上说了,三少爷不到说亲的年纪,将来您如果遇着合眼缘的小姐了,他可以为三少爷赐婚。”
这还差不多,夏姜芙转了圈,“皇上离不得你伺候,你回宫吧,既来之则安之,这份差事我认了,只是你告诉皇上,是他差我来的,出了什么岔子他自己得兜着,侯爷是不管的。”
庆公公苦笑,这是先把自家人摘清了拿皇上当挡箭牌?
“自然,您蕙质兰心,是皇上钦点的一品诰命夫人,再大的篓子皇上都会为您挡着的。”
夏姜芙抿唇一笑,“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吧。”
庆公公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夏姜芙的毛捋顺了,皇上那能交差了。
防止院子里女子偷跑,各处拱门都有人把守,早先请礼部的人出面弄得乌烟瘴气,这回皇上特意从内务府派了宫女过来,这些宫女可不仅仅是内务府的宫女这般简单,她们平日专门负责惩戒宫里犯了错的宫人,手段阴私毒辣,弄得你半个月下不来床但身上不见丁点伤,昨天好些人吃了亏,不敢不安分下来。
不一会儿,柳瑜弦和傅蓉慧到了,二人浓妆艳抹,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服饰艳丽,珠玉满佩,雍容华贵,极为隆重,而夏姜芙今天装扮极为素净,一身暗紫色长裙,淡雅沉静,和二人一比,倒是有些黯淡了。
“素闻顾夫人最爱红色装束,今日怎这般素雅?”傅蓉慧见到夏姜芙,免不了想起女儿的亲事,女儿向往夏姜芙的生活,想嫁进侯府,可婚姻大事,哪是明欣苒想就愿意的?夏姜芙说话口直心快,受不得半分气不假,但身为侯府主母,难免心胸过于狭隘了些,难成大气。
夏姜芙低头瞅了瞅,笑着道,“侯爷挑的,说是端庄沉稳唬得住人。”夏姜芙有深聊二人妆容的意思,招手示意她们坐,吩咐秋翠奉茶,缓缓道,“青楼出身,什么艳丽的服饰没穿过,我啊,不和她们争风头,倒是二位夫人穿得挺喜气的。”
傅蓉慧低头瞅了眼自己装扮,脸上的笑有些牵强,到了她们这个年纪,照理说不该这般招摇,但云生院的女子惯是会勾引人的,但凡男子有些钱财有些权势就前仆后继涌过去,青楼妓院,明源维没少往里砸钱,她如何肯输给那种人。
只是有些话,说出来太过难堪,她扯了扯嘴角,笑着岔开了话题。
夏姜芙心领神会,没继续刨根问底,而是说起教养女子的制度,上千号人,怎么管,总要有个章程,她精力有限,提议分成几波,各管各的,半个月来个小考什么的,她没进过学堂,但听顾越流喋喋不休抱怨学堂的夫子固执死板,爱打人手掌心,有朝一日,她也想尝尝打人手掌心的滋味。
尽管对皇上的这门差事不乐意,但不得不说,还是有趣的,起码说出去,她手底下也有上百号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个人不是问题。
傅蓉慧赞成这个法子,“只是,该怎么分?”
六部侍郎夫人,除了没成亲的顾越皎,共有十一位夫人,分到她们手底下,分不匀。
“所谓能者多劳,明夫人与陆夫人出身名门,规矩礼数,从小耳濡目染,不如你们各领五位侍郎夫人,我啊,就和刑部侍郎夫人领小波人就够了,如何?”夏姜芙拨弄着圆桌上的花,语气慢条斯理,柳瑜弦冷哼了声,“你倒是会偷懒。”
“想不偷懒也没法子,我才疏学浅,能耐有限,总不能逞强辜负皇上又害了那些女子,上千号人,分成十一波也有百来人呢,你们意下如何?”
左右劳心劳力的是几位侍郎夫人,柳瑜弦和傅蓉慧没什么意见,依着夏姜芙说的做。
至于怎么分人,让礼部的人将名册拿过来,照着名字数百来个就是了,接下来就是分区域,夏姜芙人少,分到最不起眼的西边,是座封闭的四层楼的宅子,宅子后边以前是老鸨打手丫鬟们住的,如今屋子打通,算作学习的地方。
刑部侍郎夫人身形纤瘦,个子娇小,但嗓门浑厚,力大无穷,顾越皎说过些她的事,早年跟着梁鸿在通州任职,通州出了名的悍匪多,穷乡刁民,地方官束手无策,但梁鸿任职期间,悍匪安分守己不敢出山,百姓也极为收敛,便是怕了这位梁夫人,据说,梁夫人一拳能打死头野猪,通州境内,没有不怕她的。
“侯夫人,人已经全唤到大堂了,您看接下来怎么办?”梁夫人年纪比夏姜芙略小,但她跟着梁鸿四处奔走,风吹日晒吃了许多苦,站在夏姜芙跟前,足足比夏姜芙老了一头,加之她不懂穿衣打扮,和夏姜芙说话,就像夏姜芙身边的婆子似的。
但夏姜芙不让婆子伺候,京城上下都知道。
“你坐着歇会,什么活差丫鬟她们做就是了,秋菊,把人喊过来,十人一排十人一排,我有话问。”夏姜芙朝身边的秋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