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这或许会为你带来麻烦。”

他神情沉静,语调温和,任谁来都会觉得这是一位风度与品性俱佳的无双名士。齐漠的第六感却偏偏让他从中听到了一点冰冷的审视味道。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如同错觉,齐漠却下意识开口:“因为是我连累了你。”

话出口他一僵,几分钟前还在想该怎么对心上人好,转头嘴巴就管不住自己撒了谎,怎么办?

不行,他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只要不叫阿琰发现!

于是他开始掰:“我家里面不大太平,因为家产的一些事……”

感觉实在是对心上人骗不下去,他含含糊糊迅速总结:“本来目标是我的,你只是被波及了,我很抱歉。”

萧琰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他掩在被子下的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而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被忽视的地方。

他辗转征战十多年,掌心早就被马缰绳和兵器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又怎么会是如今这样柔软脆弱的样子?

手指也比他自己的短了不明显的长度。这是怎么回事?

返老还童还是借尸还魂?

因着面上冷静心里杂乱,齐漠的说辞和他有些心虚的语气很说得通,倒成功让浸淫权谋近二十年的萧太傅此时信了六七分。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撒了谎,齐漠心虚得很,也担心打扰萧琰休息,很快就出来了。

但他没有离开,守在门外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现在齐漠依旧感觉不真实,他从来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重生这回事,而他能有这样的好运气遇到。

掌心盖在湿润了的眼睛上,上辈子的事情从眼前一一掠过,曾经混不吝了二十多年的齐漠由衷感谢老天,让他能有机会和萧琰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开始,能再次看到于三十二岁正当盛年时永远闭上了眼的人。

只凭这一点,他就觉得苍天待他不薄。

而病房内的萧琰垂下眼睫,将碎瓷片丢入床下。罢了,他既非圣人,也非大贤,却能从死而生,也算偷天之幸。而后抵不过身体的自我修复,慢慢进入睡眠。

大概是知道自己不是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他这一觉终于不再挣扎着要醒过来。

他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是他带军出征,于旷野外仰望苍穹,只是这场景渐渐如水墨画晕开消失了。

第二个梦是很多段记忆,属于身体真正的主人,萧澜的记忆。

第三章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萧澜。今年十八岁,父亲早亡,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

萧澜的妈妈在三个月前被检查出了肿瘤,十八岁的少年为了给母亲凑医药费放弃学业,然后在一次去打短工的路上被星探看中,成功成了娱乐圈里头一个三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明星。

萧澜容貌与这个年纪的萧琰有七分相似,按说当年十八岁的萧琰能叫误入他山中隐居之地的大将军方羲脱口而赞“玄远冷隽,此世外人也”,萧澜也应该不会太差才对,毕竟娱乐圈尤其看脸。

但事实是萧澜已经沦落到跑龙套的机会都不常有了,为了维持母亲的医药费,他每天要做五份工作,累得一沾床就能睡着。

这其中自然是有小人作祟。

萧澜一个没怎么经过事的小孩儿对一些阴私手段怎么弄得明白?就算因为家庭,多了些防备心,也只是勉强让经纪人没能成功把他送到投资商床上。

萧澜也觉得大概是自己的“不识趣”,让公司放弃了,老老实实跑龙套做兼职,给妈妈攒医药费,不求演戏出名。

萧琰以他的视角浏览这些事,却很清楚不仅仅是经纪人的原因。

萧澜不明白自己的价值,他这张脸,就算不化妆,也足以掠夺走观众的目光。哪怕不真正花资源培养,让他去一些三流综艺里当花瓶,也能给公司挣钱。

而之所以会被放置到得去跑龙套,主要原因还得归功于和他同期签约的一个人,费函。

萧琰对娱乐圈和明星一知半解,但若论看人,十个萧澜也未必能及得上他。

有的人摆温和笑脸,作友善模样,未必是真想同你好,费函就是如此。他在公司和萧澜之间挑拨是非,在同期艺人中拉帮结派,催长其他人因为脸而对萧澜起的嫉妒,再怂恿他们夺走萧澜为数不多的机会。

这些手段不是萧澜记忆中的东西,是萧琰猜出来的,或许有出入,但应该差之不远。

像这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人,萧琰见过太多。对于他来说,这些人大多时候甚至比食古不化、有德无能的人更好用。

无论是做刀还是用来杀鸡儆猴,总有其本身价值。

而萧琰现在成了萧澜,梦境还没有结束,他思忖着该如何把费函“物尽其用”。

萧琰并不暴戾,但他既然用了萧澜的身体,收拾费函虽然不能作为交换,但也可略做报答。

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土•古人•千年前•包子•太傅略略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高楼大厦、飞驰的汽车和民众三三两两逛街的画面。

良久,当记忆播放到尽头,漂浮在萧澜记忆海洋的魂魄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叹息一样说:“盛世太平……”

弄清楚状况后,他想起刚刚那个被自己西胁迫却反过来安慰他的年轻人,真正进入沉睡前想道,下次应当对他致歉。

但再次醒来,他没有等到那个年轻人,而是等来了一个电话。

萧澜用的是老式按键机,他摸索着按键,依据记忆接通了电话。

“萧澜啊,你家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不是叔不通融,你也知道当年你爸走了,是叔帮着你们娘俩操办丧事,里里外外都搭了手,让你爸走得安安心心。你家要摆摊做生意叔也爽快借钱,但你妈这病实在——你也知道,这年头哪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晒干的大米一斤也就一块钱,辛辛苦苦忙活一整年,不定能存下所少。你哥这不是又得上大学了吗,学费我勉勉强强凑齐了,原来还想给他买个琴,就是你以前弹的那个,可太贵了,他心疼我,硬是说没有兴趣,不想学。我这做爹的心里能不心疼?”

电话里的人还在说,萧琰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

他一哂,对电话那里还在念叨的“你也得体谅体谅叔”不置可否。

这个人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但也每一句都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