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一切被揭开时安小朵会哭会闹,他要怎么安抚她怎么好好解释她才肯听。但眼前的安小朵很安静,静得让他害怕,他准备好的话说不出来了。
安小朵看着他,心里跟自己说不要哭,但是视线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模糊。她等了良久没听见黎孝安所谓的解释,勾了勾嘴角:“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开口,那我来问,你来回答。”
黎孝安担忧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爸是无辜的?”
“第一次去郦洲之前,有人给我发短信,说绑架元元的人不是你爸爸,接着立轩告诉我你们在郦洲,所以我赶了过去。我瞒着你去见你爸爸,我问他到底是不是帮人顶罪,你爸爸神情慌张,但是仍然很坚决地否认了,我回到梧城找了私家侦探去查你爸爸的过去,没想到查出了他跟杜心蓝的关系,后来我找杜心蓝对质才知道真相。”
安小朵点点头:“那你知道真相是在我爸爸死前还是死后?”
黎孝安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跟她对质是在之后。”
“其实跟她对质之前,你已经相信了我爸爸是在帮她顶罪,是吗?”
黎孝安眉心微敛:“小朵,不管我心里怎么想,在杜心蓝亲口承认之前,一切都只能算是我单方面的猜测。”
安小朵轻笑了一下,嘴角噙着一缕讥诮:“我到现在终于明白我爸爸为什么要自杀,他帮人顶罪,最怕的是你知道真相,而你去问他正好勾起了他最大的不安,他怕你会死咬着不放,怕你会去翻案再查。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你呢?他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躯壳,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去死了,死是终止一切最好的办法,他也许想了很多天才下了这个决定,他自杀那天你也在郦洲,其实那时候你什么都知道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太傻了。”
“小朵……”
安小朵慢慢站起来,转身走出去。
黎孝安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心生恐惧:“小朵——”
在身后惊慌的喊声中,安小朵的身体晃了一晃,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她开始不停地做梦,都是跟父亲有关的梦。梦里的安诤然俨然是年轻时候的英俊模样,他们在野外放风筝,那时她太小,跑不快,他便让她坐在肩头上,她的小手被父亲宽厚的大手包着,仰着头看风筝在蓝天白云下飘扬。她欢呼着,大声笑着,可是突然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大叫着一头栽下去,四周场景一变,蓝天白云、绿草清风统统消失了,只见父亲无声无息地倒在大滩血泊里,面目一片模糊。她想到他身边去,可是满地的血不断蔓延开来,她走不过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嘴里喊着爸爸爸爸,血渐渐漫过她的鞋面,她惊恐地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小朵,小朵,醒醒——”
她倏然睁眼,抓住抚在额上的大手:“血,好多血……”
“别怕,是梦而已。”是黎孝安的声音,他就坐在床边。
安小朵缓过来,慢慢收回了手。
黎孝安接过岑阿姨手里的热毛巾,刚碰到她的脸,她头偏了偏,避开他的碰触。
黎孝安的手一僵,顿时停在半空。
岑阿姨看在眼里,将毛巾拿过来,轻轻擦拭着她的脸和脖子,刚才她做噩梦出了一身汗。
“我去叫医生。”黎孝安说完走了出去。
岑阿姨笑着说:“小朵,你可醒了,我跟小安都快急坏了。”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干涩。
“两天了,你看,外面天又要黑了。”
安小朵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黎孝安和医生进来,趁医生给安小朵做检查,他去楼下的粥店买了皮蛋瘦肉粥,岑阿姨偷偷给他使眼色,把他叫去门外轻声说:“你好好跟她说话,注意她的情绪,别再刺激她了,医生说她的胎不是很稳,得留院观察几天。”
黎孝安点点头,走进去,将热滚滚的粥倒在碗里:“粥太烫了,凉一点你再吃。”
安小朵靠坐在枕头上,垂着长睫,没什么反应。
岑阿姨在门口看了他们一眼,悄悄走了,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黎孝安拿汤勺搅拌着碗里的粥,安小朵说:“你忙你的去吧,粥我一会儿会吃,放心,我不会虐待自己。”
黎孝安搁下汤勺,望向安小朵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奈:“小朵,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好吗?”
安小朵无声地笑了笑:“我还不够心平气和吗?只是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黎孝安沉默地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她面前。
安小朵冷眼看着他,半天不张口。
他也不收回来,就这么举着。
良久,安小朵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来,你生病那次,我去湖边别墅看你,也是这么喂你吃东西。”
黎孝安微微抿唇,过了许久他才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怪我当初迁怒你,可当初是你爸爸亲口承认的,那种情况下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那现在呢?你打算拿杜心蓝怎么办?”安小朵直直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送她进监狱?嗯?”
黎孝安蹙眉看着她。
安小朵讽刺地笑道:“不舍得?当然不会舍得,她曾经是你岳母,是你妻子的母亲,是元元的外婆,就算你恨她你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是不是?”
黎孝安看了她好久:“你真的希望我把杜心蓝送进监狱吗?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你觉得你爸爸会安息吗?”
“你不要提我爸爸!”安小朵激动地叫起来,一把打翻他手里的碗。
滚烫的粥洒在他的手背上,黎孝安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他扯了几张纸巾将粥擦掉。
安小朵偏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发红的手背。
“你爸爸一心一意护着杜心蓝,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们有过一段感情,你的幸福难道不比二十多年前的恋人重要?”黎孝安边擦拭边说,“有些事我想你不知道,以我对杜心蓝的了解,她应该也不会说,我查到一些,你想不想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