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完结+番外_205(1 / 2)

一片黯淡中,裴钧震惊的双眼依旧能看清裴妍望向他的那一双眸子,却不再能看清裴妍脸上是何等的神情。

此刻牢门传来铁索声,是衙差将大夫带来。一见牢内没了灯烛,几人赶紧招呼杂役进来将桌上烧干的残蜡端走,再重新点上了满油的灯,赔笑请裴钧莫怪。

待灯再亮起时,裴妍已又别过脸去。从牢门处挤入的大夫提着药箱战战兢兢地上前问诊,小心翼翼看向裴钧,裴钧便收敛神容,起身让至一旁,不发一言地由他看了病症,听言道:“启禀裴大人,这些俱是皮肉外伤,虽倒不至残疾有损,伤筋动骨总是难免。眼下要紧是清洗上药,随后静养即可。”说着从箱中拿出伤药。

裴钧从腰间摸出碎银赏给他,接过他取出的纱布与瓷瓶,向外挥了挥手。大夫见状,识相地作揖告退,衙差几个也就紧领了裴钧的好处,连连拱手,更叫杂役替裴妍打了盆热水来,告过吉祥,才随同大夫一道出去了。

眼见几人走远,裴钧先敛眉弯腰将热水盆端上了木桌,挽袖绞出条纱布来,待轻轻替裴妍拭去手上的污血,才哑声问:“身上可还有伤?”

裴妍的手指疼得微微抽搦,却极力忍耐:“所幸有人叫停,伤便只在胳膊腿上,养养应是不妨事。”

裴钧为她清洗的手微微顿下,转而拿起药瓶来:“有这伤,你以后怕是弹不得琴了。”

裴妍嘶嘶抽息着由他上药,听言晦然:“总归也多少年不弹了,早忘了干净。”

裴钧的眉头愈发蹙紧。他将瓷瓶中的药物不断倒出在湿热的纱布上化开,一次次沉默地为裴妍涂抹着,直到将裴妍的双手涂满,包扎起来,才终于低声问:

“你和老曹……曾有过一段儿?”

裴妍垂眼看着双手被他层层裹起,蹙额似在估量如何作答,可牢中昏黄的灯火在她眼中闪烁几瞬,却是结成她口中再度的叹:

“算是罢。”

随即她凉凉一声苦笑,缓慢道:“你可记得……我刚进刑部大牢的时候,你曾问我当年到底为何会嫁给姜汐?那时我只反问你当年又为何要参科做官,你没答话,可是真明白我那是何意么?”

裴钧为她卷起袖子,继续给她上药,目色映着她手臂上的大小鞭痕,眉心一抖,默然听她继续说:

“实则嫁人于女子,或参科于男子,不过都是年纪到了便当去做的事,本源没什么不同,又几时真由人选过?至于嫁给谁,或做什么官,就更是命说了算。当中或然也有希图改命的,也有希图跃上枝头、攀高接贵的,可最后选错了人、入错了位,结果不都是一样么……”

她苍白的脸映在摇曳烛光下,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阖动着,语气不痛不痒,就像在说着别家的事情:

“十年前你在娘灵堂前叫我滚出裴家的时候,又可曾想过我会落到如今这境地?”

裴钧只觉心尖一刺,摇头:“不曾。”

裴妍便再度自嘲地闷声笑起来了:“我也不曾。所以啊……”她忍痛挡开裴钧的手,颤臂抖落了一侧衣袖,垂眉咬牙,十指攥紧了腿边干草道:“时常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过小瞧命数了……”

所谓“命数”,是个少年人从不轻信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