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完结+番外_192(1 / 2)

姜越凝眉走到廊前阑干处坐了,仰头问他:“那头和身,究竟孰重?”

裴钧稍作沉吟,慢慢上前坐在他身边道:“我以为此二者不当论重,而应比轻。”

姜越皱眉:“何谓轻?”

裴钧答:“自然是两权相利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

姜越闻言目光一醒,听裴钧又道:“你想想啊,姜越,人之五体若有弊病,脓疮一剜、腐肢一砍,照样能够活下去,可要是脑袋里生脓长疮了,却是整个人都无法可动,又何提动手剜除弊病?如今我朝两害俱占,朽臣指望着天君昏聩来蝇营狗苟,若只是一味剜除这些个脓疮,朝政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肃清的,而如若无法立其根,自然也无法育其叶,这么看来,你认为此二害孰重孰轻?”

姜越了然:“自是昏君之害尤甚朽臣。”

“这道理实则就这么简单,可我是多少年才明白过来呀……”裴钧摇头自嘲,啧啧望天一叹,“你说蔡延和张岭都那么大年纪了,又该比我多悟了多少年,他们又真会不知么?”

姜越目光一痛,敛眉低沉道:“怕是未必。”

“所以啊……”裴钧扭头看向他,“他们看似革新政事,实则只是故意避重就轻,就算严饬吏治对朝臣喊打喊杀了,于姜湛这群龙之首却绝无半分触及。如今既有李氏受张家法度身死,他日自也有盐民因蔡氏之政作乱。有了他们横在朝政之上,便如臃痹迫于咽喉,上聩神志,下制形骸,唯有凌驾其上,才可一举将他们铲除。而放眼朝中能成此举之人,唯有你了。”

说完他抬手拍拍姜越膝头道:“如此一想,你心里可有通透些?”

他的话似一把齿格分明的银梳,把姜越一腔纷杂琐碎的思绪梳成了一道道细软却坚韧的绸丝,化作结实的绳索,把姜越脑中偶然动摇的一个个念头又稳稳拴实了。姜越垂眼看着他扶在自己膝头的手,眼光描摹他指间分明的轮廓,渐渐抬手覆在他手背上,舒出口浊气来,扣握住他温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

裴钧见他安和下来,也松下口气,便拉过他同他抵额相对,抬起另手一刮他鼻尖道:“既是想通了,就暂且别愁了。往后咱们要做的还多,也没工夫停下细想。你今日累了,便先回去歇下罢。”

姜越低低嗯了一声,看入裴钧眼里,眼中闪动的光影似乎像山风间摇曳的灯火,经由裴钧的话而愈见明亮。少时,他抬手捧过裴钧的脸,微扬下颌,浅浅在裴钧唇角一印:“你也是。”

裴钧偏头追着他这一吻索了个回马枪,手指摩挲他掌心道:“那你明日要再来见我。”

姜越不解看向他:“这回又去哪儿?”

“去瞧瞧梅六给我打的船。”裴钧最后亲吻他一下,站起身来,一边走出这方民居的大门,一边回头向姜越道:“明日辰时,来半饱炊寻我,不见不散。”

说罢他别过姜越,转身迈出门槛上了马车,便往忠义侯府去了。

回到府中,月意更浓。裴钧刚下马车迈进府门,还没等六斤给端上杯茶来,就见钱海清从内院一路高叫着“师父师父”哒哒冲出,那神情直似开心得发了疯,甫一停下,又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酡红着脸,大着舌头道:

“师父!我中了解元了!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会中解元……之前说不记得我的卷,都是吓我的吧?”

裴钧愣了愣,这才想起今日新科放榜,料知钱海清应是看了榜,已知晓自己果真中了解元,故才如此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