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这么好精神同你们一直纠缠,”方老伯爷对方寒诚这个孙儿本也不甚满意,和他说话态度淡淡地,“天黑之前,你们做好决定,若是决定不出,那也不必为难了,就一起走罢。诚哥儿,我成全你的孝心。”
方寒诚失色。
方伯爷在时是个严父,待他不怎么样,他常有腹诽,但洪夫人这个母亲从来没有话说,很惯着他,他挣扎良久,终于道:“我和母亲——”
“诚哥儿!”洪夫人喝断了他,她意识到了方老伯爷绝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因此声音哑着,面色发白,眼神中闪烁着极不甘心而又无力回天的微光,她极缓慢地道:“我听老太爷的,老太爷在一日,我去庄子上休养也罢了。”
“是霄儿。”方老伯爷冷冷纠正了她最后的一点心眼,并且为此皱起眉来,“霄儿在一日,你不许回来。洪氏,你打量我这个老头子活不了两年了,就同我玩这个心眼吗?我告诉你,为你这个盘算,老头子也会长长久久地活着。我便是一伸腿去了,也会留下遗信来,你敢回来,就是你和老二干的那些事公之于众之时。”
方老伯爷惯常是个粗心眼,不大弄这些弯绕,但这不表示他完全不会,该思虑周全的时候,他不会留下漏洞。
洪夫人的脸色直接转成了惨白,这是要堵死她回来伯府的任何一丝可能!她本是想着,方老伯爷去后,方寒诚要接她回来,方寒霄不承爵管不住她,可这封遗信一留,她还是可以强硬回来,可那等于亲手毁掉方寒诚的名声,方寒诚现下为她求着情,可到时会不会对她有意见?
但下半生从此就活在乡下的庄子上——
想一想,洪夫人都打心里生出寒颤及厌烦来,她还站在辉煌的伯府里,但似乎已经扑面感受到了乡下那些尘土,那种日子,偶尔去散个心还行,她堂堂伯夫人,怎么受得了就此活在那里,从此只能和些村妇打交道!
她茫然地,又带着些莫名所以的希望去看方寒诚,方寒诚跪着,手撑在地上,一般的茫然——他本还可以说两句,可是洪夫人最后认怂还玩了个文字游戏,这让他求情的话再难以出口,说了,方老伯爷也不会听。
儿子的沉默熄灭了洪夫人最后一丝指望,她站立不住,颓然地委顿到了地上:“我——”
“太太要去庄子上?我替太太收拾东西。”薛珍儿欢快地替她把下文说了出来。
方寒诚心中正剧烈拉锯着,许多情绪找不着个出口,闻言怒道:“你这个毒妇,对母亲就没有一点儿孝心!”
薛珍儿的嗓门立刻提得比他还高:“二爷有,那二爷就把太太留着,把伯爷那些事都抖落出去,让伯爷去了也不安稳,天天被满京城的人挂在嘴上当新鲜话说着,说不定还传到外地去,这就是二爷的孝心了!”
方寒诚干瞪着眼:“……”
……
在母亲的尊荣与父亲的名声中,方寒诚最终选择了后者。
毕竟,方老伯爷也没有要求把洪夫人送官或是休离,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方老伯爷雷厉风行,没有给洪夫人留下拖延翻盘的时间,五天后,据说因丈夫遇害伤心过度,不能支撑的洪夫人就被送去了城外数十里外的一个庄子上,方寒诚可以去看她,但洪夫人从此不能再回来。
方老伯爷把莹月找了去,和颜悦色地跟她道:“以后这府里的事,就要你多操些心了。”
洪夫人一去,中馈无人主持,他的意思是交与莹月。
他知道莹月脾性软和,然而心正,这就足够撑起一个府邸了,至于能力上的欠缺,慢慢历练着就出来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管家的。
莹月懵着——她以为该是薛珍儿管,她就推辞,方老伯爷本要坚持,但方寒霄从旁补了一句:“祖父,让二房去管也罢了,我们管本不是长久之计,将来,总有我们自己管的时候。”
他的意思,是早晚有另外开府的一天,不愿意在平江伯府里耗时间——方老伯爷听出来了,叹了口气:“由你们罢。”
有方伯爷那些恩怨在前,方寒霄还没和方寒诚还没反目成仇,能维持住这个凑合的格局,已经算不错了。
至于再要多么兄友弟恭,他不能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