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2 / 2)

今萍嵋 暮兰舟 5016 字 10天前

指挥使曹铨大人听说儿子和汪家兄弟并没有预料中的大闹公堂,而是正儿八经去查案,心下居然有些欣慰之感——混世魔王也晓得动点脑子,和以前好勇斗狠,在街头打闹游手好闲不知强多少倍。

北镇抚司千户汪福海却有些不敢相信:“两个小子就这么走了?刘青天刚来金陵就敢从我们锦衣卫手里抢人,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啊,唉,就是做做样子,也要到应天府衙门大闹一场,不至于烧牌匾,砸公堂,起码拆几扇门窗,先找回点场子嘛。”汪家当了两百年的地头蛇,奉行输人不输阵,吃亏了也要先保住颜面。

风头正劲的指挥使同知钱坤很惊讶,“居然有这等事?我去暗中查访一下,此事颇为蹊跷,背后栽赃之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用这种血腥毒辣的方法对于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姐,不符合常理啊。”

说起来,沈四娘还是钱大人的小姨子,小姨子有事,他这个做姐夫的不能置之不理,钱坤以前做暗探的时候,一直在经纪行做牙人,四处都有他的暗线,他就像蜘蛛一样通过这些暗线收集情报,整理之后送给当时的上司汪福海,现在他的身份由暗转明,还高升做了同知,以前的人脉关系还在,去查一查,肯定能挖出点什么来,事不宜迟,钱坤换下官袍,穿着便装出了北镇抚司。

有子万事足,两个儿子都争气,这几年汪福海一直半退休蛰伏状态,此刻有些忿忿说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用这种手段算计我的干闺女,真是嫌命长了,等我找到了背后指使之人,哼哼,定要他们好看!”言罢,汪福海也下去了。

曹铨看着汪福海的背影,暗道,沈四娘是你的干闺女,她还是我未来儿媳妇呢,唉,儿媳妇啊儿媳妇,他们不晓得你手上有几条人命,树敌几个,我隐约是知道一些的。你神秘消失了三年,第一次出现在金陵城是今年春的火瓦巷,你在火瓦巷救了崔家的乳娘和外孙女,把诚意伯府两个家奴的耳朵都削掉了,火瓦巷鲜血飞溅,伯府洗女三代的传闻由此开始,这事目前只有我知道。难道是诚意伯府寻仇来了?不对啊,貌似伯府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曹铨决定从沈今竹背后的仇家入手查起,首先就去了诚意伯府刘家探个究竟。

城南大功坊,瞻园。四房,沈家大房、二房、两个姑太太家里人坐在一起商议事情,沈三爷去了隆恩店替侄女坐镇去了,沈大少爷沈义斐去了应天府衙门协助查案。其余人等连番问缨络关于沈今竹这几日的行踪,一些无关紧要的,缨络都说了,但是一些涉及沈今竹*和她不想让家人知道的部分,她都含含糊糊敷衍过去。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嘴巴,一定要严实,她已经赎身了,只对沈今竹这个雇主负责。

朱氏蹙眉说道:“你这贱婢,都火烧眉毛了,还遮遮掩掩的作甚?我们难道会害今竹不成?”

沈咏兰说道:“二嫂,这丫头经赎身,脱籍为民了,不是什么贱婢。她一个小小女子,今日在公堂之上临危不惧,说话滴水不漏,不是那种一见板子和当官的就腿软嘴软、胆小怕事之人。有些话她不肯说,自有她的道理,你逼问也不管用的,她在应天府尹的逼问下都没有开口,是个极忠心的仆从,你莫要为难她了。”

朱氏说道:“大姑太太,我不是想要为难她,只是现在今竹被应天府指认是杀人嫌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背上这种名声,将来怎么说亲?何况沈家不止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将来一桩桩的,都是心事,且说不别的,大房的韵竹过了孝期就要定婚期,若是夫家拿着这个理由退亲,我们也不好不应的。”

☆、第111章 刘夫人堂前教丈夫,查命案群雄显本领(二)

听了朱氏这话,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沈韵竹第一个说道:“二婶婶,我无妨的,四妹妹遭此大难,首先紧要的事是给今竹洗脱嫌疑,而不是撇清自己,我生来姓沈,这是不能改变的,倘若钱家为了四妹妹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质疑我的人品和我们沈家的名誉,这种糊涂且胆小怕事的人家,我宁可继续小姑独处,也不愿意嫁过去当这种人家的媳妇。”

沈韵竹明地里是在说自己,暗地里却是在指桑骂槐指责朱氏胆小怕事。一声“母亲”不是白叫的,作为人母,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保护子女,而不是一旦遇到麻烦事,就赶紧撇清自己,怕这怕那的,倘若出事的是朱氏的亲生女儿沈文竹,她还会如此说吗?

沈韵竹对朱氏的不满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众人谁都能感觉的到,也无人训斥沈韵竹无礼,因为从事发到现在,沈家大房、三房、甚至两个出了嫁的姑太太都尽全力帮助沈今竹洗脱罪名,连人家干爹和无亲无故的曹家都在帮忙奔走,大房的当家人沈大少甚至都已经重操旧业,卷起铺盖去衙门蹲守查案去了。

二房倒好,自己的闺女出事,想的不是如何救她,反而是先担心名声被牵连了,这话说的众人心都凉了半截,暗想这后娘当的实在说不过去,难怪沈今竹早作打算,送葬完毕直接离家出走去了三山门外的隆恩店,连家都不归,这家呆着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

沈佩兰自己就是继母,但是她绝对做不对像朱氏这样绝情,倒不是对继子一家有多么重的感情,作为一家的主母,起码要做出一个护犊子的姿态来。

朱氏是继母,爹爹和哥哥好歹是亲的吧?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二爷和三少爷沈义诺身上,若这对父子还是和朱氏同一个鼻孔出气,那么以后关于今竹的事情,都不用请二房过来商议了,免得看着堵心。

沈二爷从知道消息后,一直神情恍惚,他想起沈今竹要求搬出去单住时的说过的话来,女儿杀过人,她都自己都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她还和一对父子定过婚事、她失踪三年,穿着奇装异服成了荷兰商人的女儿,在谈判桌上和自己讨价还价,词语犀利,是一个双面细作、她还将手中无价之宝的火【药【枪【械图画和文书献给了皇上、她召唤大象救了大皇子……正如女儿所说的,她是第二个聂隐娘,他不能过问女儿在干什么,也没有那个本事过问,她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羽翼丰满飞走了。

在座的亲友都不相信赵管事父子是沈今竹所杀,但是知道女儿真面目的沈二爷却觉得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即使真是她做的,他也不会惊讶。可是他是一个父亲,哪怕是女儿捅破天去,他也只当看不见,先替她遮掩着,沈二爷清咳一声,说道:

“我生养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的秉性,绝对不会做出滥杀无辜这种事情来(潜台词就是即使是她干的,也是那两个人罪有应得)。此事颇为蹊跷,大侄儿以前是推官,有他在金陵坐镇查案,我是放心的,我打算乘船南下,一路追着今竹的足迹,在身边保护她,一来是怕她路上遇到歹人,二来是若遇到官府捉拿她,我可以抵挡一阵子,我虽已经丁忧在家,没有官职了,好歹也是两榜进士,也有些故人门生做官,有我这个父亲在身边,应天府衙门不敢乱来。”

沈二爷有如此表态,众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出现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情况,起码沈二爷的态度是明确的,先保住沈今竹,其他以后再说。朱氏听了,觉得大为不妥,嘴唇蠕动几下,碍于三从四德,不敢当面驳了丈夫的话,暗中隐忍不发。

一直沉默的沈义斐说道:“我和爹爹一起去找妹子当面问清楚,也能护住她一刻。”

朱氏说道:“斐儿,你爹爹出远门,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连你也走了,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外事不决,如何是好呢?”

沈佩兰听的心烦,她是个爽利的脾气,直言不讳说道:“二嫂这话好没道理,金陵文臣武将之家,男人出去做官或者打仗戍边,留老母妻儿在家中,上有老,下是小,家中没有成年的男子,人家当家主母不照样过日子?再说了,二哥和侄儿出门,金陵不还有我们这些至亲在嘛,我们能置之不理?”

朱氏正欲争辩几句,被沈二爷一个眼神堵住了,沈二爷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父子这就动身,家中就拜托妹妹侄儿们照看一二了。”

沈咏兰说道:“放心吧,你们只管去,在此事没有平息之前,我是不会回徐州的。”沈咏兰和应天府尹刘大人的过往,沈二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此事不易说破,他暗暗一叹,和儿子一起向众人告辞。

金陵三山门内的西水关一座民宅里,隆恩店赵管事家里已经扎起了孝棚,哭声震天,因赵管事父子的尸首还在应天府衙门由仵作检验看管,所以灵堂上摆的是两具空棺材,里头放着两套寿衣。

锦衣卫的行刑人从柴房里出来说道:“曹百户、汪百户,已经差不多了,要问什么赶紧的,待会人疼晕过去,再问什么就好胡乱攀咬一气,反不如现在诚实。”

两人走进柴房,里头的几个人已经用刑完毕松绑了,每个人都装进一个单独的铁笼子里,这笼子极

小,人坐在里头,腰伸不直、腿也要打弯,想躺着必须得具备蛇一样柔韧蜷缩着身体才行。

笼子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是如此,她像一条蛇似的盘旋着身体卧在笼子里,肤白腰细、全身上下不见一丝伤痕,却在听到脚步声时恐惧的连呼喊都忘记了,她筛糠似得瑟瑟发抖,说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曹核问道:“你是谁?”

女人说道:“我——我是赵管事的小妾,叫做佩玉。”

曹核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赵管事最受宠的小妾,以前是轻烟楼的红牌姑娘,老大嫁作商人妇,你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平日还帮着赵管事打理私账。佩玉姑娘,我对这些明面上的、大家都晓得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你要说的是暗地里,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若还是这些陈词滥调,你就继续呆在笼子里吧。这规则还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小妾佩玉忙说道:“我晓得的,我叫佩玉,在轻烟楼的时候,和一位贵公子相好过,他是诚意伯的侄儿,叫做刘宇文,他爹爹以前是二品大员。可是他背信弃义,没有如约来纳我为妾,我苦等了几年,熬得年纪大了,恩客们渐渐少了,总是被老鸨冷嘲热讽,不得已委身赵管事做了小妾,赵管事年时已高,后来——后来我被他儿子看中,半推半推的从了,他们父子同槽而食,死了也在一起做了枉死鬼,真是报应啊,哈哈。”

佩玉为了活命,尽说一些*的往事,甚至连在轻烟楼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令人大开眼界,曹核心头咯噔一下:诚意伯府刘宇文?不就是那个崔打婿的好女婿嘛?自从传出伯府洗女三代的事情后,刘家人就很少出来活动应酬了。因此事关系到峨嵋的身世,璎珞向自己打听此事的真实性,他没来得及去问父亲,却未曾想在这里得到了一点消息——只是此事现在不是审问的重点,以后再慢慢问。

汪禄麒问道:“赵管事以前在元宝公公手里做事,并无这种大招旗鼓的贪墨,为何现在性情突变,被抓了现行?”

佩玉说道:“回大人的话,赵管事以前也是在隆恩店做牙人的,家里的家当大多都是那个时候置办下来的,后来年纪大了渐渐做不动了,就在店里做管事,有些小油水,日子过的也不错,不过他的混账儿子不争气,整天在酒色里打滚,元宝公公走后,隆恩店移主,他儿子又被人诱惑到了赌场,刚开始赢多输少,后来就——哎,肯定是被人做了局,赵管事在背后替长子还债,家中银钱捉襟见

肘,短短一个月,连田亩都被迫变卖了,家中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从那时候开始,赵管事就开始铤而走险,欺负新东家年幼又是女子,什么钱都敢贪墨,胆子越来越大,还库房串通一气,偷窃掉包,以次充好,赵管事嘴严,他甚少和我说这些,平日只是要我偷偷变卖产业还债,这些都是他的色鬼儿子告诉我的,还说他们父子快要做一笔大买卖了,如果能做成,三代人都不用愁吃穿的。我问他是什么大买卖,他神神秘秘的不肯说。”

曹核觉得奇怪了,问道:“如你所说,赵管事家中只剩个空壳子,连田亩都变卖了,为何会在贪墨事发当日,赵管事被扭送到了应天府衙门,他儿子就就立刻筹了银子去衙门赎人回家听候待审?”

佩玉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正房夫人早就去了,色鬼儿子丧妻之后一直未娶,小儿子刚定下亲事,家中是我这个姨娘来主持中馈,一应银钱都经过我手的,可是色鬼儿子赎人的五十两银子从哪里来的,我真不知道啊!”

听到这话,曹核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了,一条隐线慢慢浮出水面,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今竹成了东家,赵管事一家就被赌坊榨干了?还说要做一笔大买卖?是什么买买?贪墨的那点银子还不够输一晚上的,什么买卖大到可以富养三代人?这个佩玉是破案的关键啊。

曹核他冷哼一声,说道:“本官最讨厌不知道三个字,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你要说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否则的话,你就没有价值了。”

佩玉被恐惧驱赶着脑子飞快转动着,回忆起昨天的点滴,突然叫道:“是了!赵管事被新东家抓了现行,还关进了应天府衙门,我当时六神无主,也想要去赎人,正准备典当一些旧的衣服首饰时,色鬼儿子赌了一夜才回来,听说了此事,他早饭都没吃,转身又出了门,临走时对我说,他去衙门赎爹爹回家,今晚的饭菜做的丰盛一些,给赵管事压压惊,我觉得奇怪,他平日不是输干净,就绝对不会回来,今日他囊中空空,为何那么笃定会父子同归?我不放心,连连追问哪里来的赎银,色鬼儿子急着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他们有的事银子,若不是我爹爹无意间透露出来话,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干这桩大票呢,我们父子一起入伙,若是父亲被抓住去,熬不住刑、被诈出来实话,这桩大票就黄了’。”

一听这话,曹核和汪禄麒对视一眼,如果佩玉的话是真的,那赵管事父子应该是被准备干大票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