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后来想起来,总觉得自己真傻,他怎么就能够相信曹飞的脑回路是正常的呢?在他一个当了三十余年良民的人看来,揍不就是用拳头揍吗?最多加点工具——书包啊,扫把啊,还有路边拾得棍子,这才符合小学二年级的身份啊。
所以他傻颠颠的替曹飞收紧口风一个星期,半点都没泄露。然后在一个星期后,跟着曹飞守在学校到十六号楼必经的一段小路,看着曹飞把刚玩疯了边跳边唱往家走的刘诚(张琼儿子)给一砖头拍地上了。
曹飞随手就把转头扔了,过去压住刘诚,冲着许乐就喊,“过来帮忙,弄他到后面去。”
许乐这时候才闭上嘴巴,他不是怕了,而是莫名的感到兴奋,跳着就跑过来,顺手把刚擦完鼻子的手绢塞进了刘诚嘴里,两个人瞧了瞧没人,架着他就去了十六号楼后面的那个围墙那儿。
这地儿,就是上次曹飞和张琼打架的地方。
不同的是,上次是周末,又是上午,这块还有人。而现在是周一,又是刚刚下班下学的点,大人小孩都急着要吃饭,匆匆忙忙往家赶,这后面连个人影都不见。
曹飞和许乐把他拖到了最里面,曹飞从书包里掏出两根跳绳,扔给许乐一根,“把他绑上。”刘诚这会儿已经醒了,瞧着是这兄弟俩,不停的挣扎,大概那下子挺重,居然没什么力气。
曹飞瞧着就笑了,拿着跳绳把手拍拍他的脸,“这会儿怕了,围攻你大爷的时候你咋不怕呢。靠,四个人打我一个,你可真狗熊。知道怎么绑你吗?”没等刘诚有反应,他一手将刘诚的右手和右腿同时扯起,然后给捆一块了。
这简直是防逃跑最佳捆绑办法,就这样,他连蠕动都难。许乐一瞧,就颠颠的也跟着学,不过他力气不怎么大,差点让刘诚的左脚给踹地上,曹飞直接踢了他屁股一脚,结果许乐手上的跳绳,两手分别抓着他的胳膊和脚腕,给绑上了。
刘诚眼睛瞪得贼大,被堵着的嘴里乌拉乌拉的,显然在骂,曹飞也不管他,直接指挥着许乐,“来,帮帮忙,帮我抬着他去那边。”
许乐往那一瞧,差点被曹飞的想象力给乐傻了。刘诚家住在十六号楼的最靠围墙这边单元的一楼。十六号楼因为是后建的,又是分给技术员他们的,比老曹家大很多,每个主卧都带着一个大阳台,可以晾衣服。这阳台通上去是一家连着一家,但在一楼却是不接地的,也就是说,一楼阳台到地上之间,有四五十公分的空地。
很多人家为了把那儿当储物室,自己拿砖头堵好了加道门,但偏偏张琼不是个利索人,他老公平日里也忙,这下面就没动。这么多年下来,里面野猫野狗都住过,反正埋汰的很。
刘诚一瞧见,就呜哇呜哇的又叫了起来,曹飞才不管他,直接带着许乐将人塞了进去,这才将许乐的手绢拿出来。一拿出来,刘诚就在里面求饶,“我错了,曹飞,飞哥,你绕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你放我出去吧。”
“现在害怕了,晚了。你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啥好玩意,我能信你?你在这儿呆着吧。”曹飞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的几个大树枝子顺手堵在了缝隙里,遮住了刘诚。临走前顺便告诉他,“嘴巴我就不塞了,不过你可小声点,没听说咱外面这几天有狼叫,万一你没把你妈叫来,把狼招来了,直接就把你啃了也没人知道。”
说完,曹飞就扯着许乐走了。
许乐跟在曹飞身后,边走就忍不住乐了。这时候都九月底了,天凉了,但还没送暖,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虽然刘诚就在阳台下面,可恐怕除非有人真经过,他妈压根听不见。最主要的是,刘诚不见了,张琼肯定得大张旗鼓的找,可刘诚就藏在他家阳台下面,一想这事儿就够损的。
当然,许乐作为一个成年人,是不会不考虑所谓安全问题的。这大院都有治安室,安全的很,所谓的狼,也不过是传言,就跟他们前两天还传言有红衣女鬼一样。这天也不过十来度,就算刘诚在下面躺一夜,充其量是感冒发烧,没多大问题。
曹飞瞧着许乐笑,忍不住的也美滋滋的。上次他那酱油瓶被许乐的尿气球给比成了渣,这次终于找回来了。他上去撞了撞许乐的肩膀,许乐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他们班男孩子常玩的游戏,只有关系好的才这样。也跟着去撞了撞曹飞,两个人就一路上你碰我,我撞你回家了。
老太太一瞧他俩笑得牙都露出来的回来了,忍不住唠叨,“这是去哪儿了,才回来。你婶子今天加班也没人看小远,我饭还没做呢,你俩看着点,我去弄。”
说完,就把曹远放曹飞怀里了。这小崽子吃的贼胖,曹飞差点没抱住,手还往下沉了一下才起来。就这样一个上下晃动,小崽子高兴了。拍着曹飞的脸蛋啊啊啊直叫唤,许乐摸了摸头,知道这是上瘾了的表现,连管都没管曹飞,自己溜屋里了,起码半小时,曹飞肯定结束不了这个游戏。
吃饭的时候,曹飞手都有些抖。不过曹飞没在意这个,他问他奶奶,“小叔婶子加班我知道,我爸呢?还没供暖呢,他咋天天不见人啊。”
老太太替许乐夹了一筷子菜,不在意的说,“可能跟工友喝酒去了吧。那个张会亮好像有事儿求着你爸,这两天总找他。”
“我爸能有什么让人求着啊。他就一烧煤球的,也不是什么特殊工种啊。”曹飞疑惑。
老太太一副你不明白的样子,“不是有煤渣吗,咱这边也没炕,不少在老家的,就靠着煤炉子过冬呢。煤多贵啊!就等着你爸他们手头松一松。张会亮家里农村郊区的,八成也是这事儿。”
曹飞听了就没吭声,吃晚饭就推着曹远的小推车进了大屋,放在了他和许乐中间。两个人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谁空了就低头逗逗曹远,这小子倒也不闹腾,见谁露头都高兴的嗷嗷的。等到了快九点,许乐早就写完作业了,跟曹远上了大床去玩,曹飞终于收了笔,瞧着许乐跟曹远正裹在被子里讲故事,就没吭声,自己出去了。
老太太在厨房里烧水呢,瞧着他问,“这么晚了,你干啥去。”
曹飞说,“我接接我爸,怕他喝酒。”老太太顺手就拿了件大衣给他,“穿着出去,别冻着,等不着就回来,谁知道他喝到几点呢。”
曹飞点点头,摸着门旁的手电筒,就出去了。
这时候除了国营大饭店,几乎没有私人酒馆,喝酒只能在家里。曹飞先去了张会亮家里,屋子里倒是亮着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孩子给开的门,瞧着曹飞就有些不解,“你找谁啊?”
曹飞说他爸和张会亮一起喝酒,“没在您这儿吗?”
那女人摇摇头,“下班没回来呢,怕是去哪个工友家喝的,这么晚了,你也别找了,他们大男人能没个数,再说都在自己院里,赶快回去吧。”
曹飞听了点点头,就告辞了。他想了想,还是没回家,又在院子里找了找,一直等到快十一点,也没等到人。他溜达着在黑漆漆的院子里走着,就到了十六号楼,顺脚就去看了看关刘诚的地方,那里已经空了,怕是被人找到了。曹飞就又转回了自己家楼下,正碰着曹玉武从楼上下来,黑着个脸,见面就是一脚,“兔崽子,你跑哪儿去了?!”
☆、第30章 难题
那一脚从楼梯上往下踹,曹飞没躲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幽暗的灯光下,曹飞从地上抬头看他爸,他爸的眼睛通红,充满了红血丝,不像是喝了酒,反而像是熬得。
要是原先,曹飞肯定得闹起来,可自从他妈死后,或者说自从那天曹玉武在病房里扑出来,当着他舅舅的面,抱着他说,以后要跟他一起过后,曹飞对他爸的脾气就无限制的好了起来。
他没闹,只觉得是他爸可能上班太累了,所以脾气才越来越大。拍拍屁股站起来,曹飞冲着他爸说,“爸,我没瞎跑,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有些担心,想接接你,刚才往外走了走,怕是咱俩走岔了。”
他好声好气的解释,倒是让曹玉武的脾气下去了些,他有些不自在的说,“我这么大的人了,用你接。快回去,都几点了,明天你还上不上学?”
曹飞就跟在了后面。两个人进家门的时候,只有廊上还亮着灯,显然奶奶和曹玉文他们都睡了,这也就解释了曹玉武为何对他发这么大脾气,曹飞心里好受点,毕竟,哪个亲爹一回来瞧见儿子不见了,肯定得着急上火。
曹玉武看着曹飞洗脸刷牙上床,自己倒没进屋,而是在廊上坐着了。也没抽烟,只是坐着。
曹飞将许乐的脚丫子从自己的枕头上拿开,躺进了许乐暖好的被窝里,然后就盯着外面的灯光,他虽然不生气,可也觉得委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他有些想他妈了。那时候,没人敢欺负他,他爸也不会这样脾气大,想着想着眼泪就留下来了,只瞧见外面的灯光闪闪烁烁,然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曹飞的单眼皮就有些肿。许乐昨晚其实听见他动静了,觉得小屁孩发泄一下也挺好,也就没出声。这时候自然也不会揭穿他,倒是老太太最先瞧见他眼皮肿了,拉着他说,“这是怎么弄的啊,你昨晚哭了,奶奶给你煮个鸡蛋滚滚。”曹飞不当回事的说,“水喝多了,不行,我憋不住了,奶奶我上厕所。”就跑掉了。
上学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曹飞闭着嘴装深沉,许乐乐得不吭声。只是快进班级的时候,曹飞突然说,“今天小心点刘诚那家伙找事儿,你上厕所告诉我,我陪你去。”许乐倒是不害怕,不过他如今人单薄,实在不想跟人用武力对抗,所以早上两次厕所都是拽着曹飞去了,为此还让曹飞嘟囔了一句“尿包”。
可惜的是,两个人防了半天,一直到中午下学,刘诚都没曾出现,倒是林宇出现了。这家伙守在校门口,一瞧见他们,就两眼发亮的跑了过来,冲着曹飞问,“你行啊,小子,刘诚病了,今天都没来上学,你干了啥。”
许乐挺讨厌他,可听着他有刘诚的消息,也忍着没说话。曹飞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林宇也不当回事儿,直接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俩,“我们班有个同学住他们家一个单元,说是昨天晚上都七点了,刘诚还没回家,他妈和他爸就急了,在满大院找。最后也没找到,就差报警了,结果十点半的时候,刘诚自己回来了,浑身老脏,也不说去哪儿了。昨天夜里就发了高烧,今天去医院打吊瓶去了。”
曹飞和许乐哪里想到,两个人防了一上午,这家伙居然这么不顶事,病大发了,不过这也好,张琼没找过来,起码说明刘诚没敢把这事儿说出来,再有,他上学前这几天,两个人算是消停了。
林宇冲着两个人说,“我妈就在内科,要不我今天中午帮你打听打听,看到底啥样?你们下午几点上学啊,咱们约个地方见面啊。”